“我在這兒有個專門的停車位,”她說,“其實這是個家具存放處,但他們租給我了一小塊地方。在倫敦要找個停車的地方真是件很頭疼的事,您對這一點也非常了解吧,盡管我覺得您不會去管交通這方麵的事。”

“是的,那不是我要處理的麻煩事。”

“我覺得處理謀殺案更有意思。”瑪格特·本斯說。

她將德莫特領回工作室,示意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遞了一根煙給他。接著自己坐在對麵的大躺椅上。她的視線穿過黑色劉海看著他,目光陰鬱,還帶有幾分探詢。

“我們開始吧,陌生人先生。”她說。

“就我所知,命案發生時你正在拍照片。”

“是的。”

“當時你正忙著工作?”

“是的。他們想要個人拍點專用的照片。那種工作我做得多了,有時候我會去電影公司拍。但那次我隻需要拍招待會的照片就行了,拍點瑪麗娜·格雷格和賈森·拉德迎接特殊來賓時的照片,包括本地的名人和其他人物,諸如此類的事情。”

“是的,這我知道。你把相機架在了樓梯上,是嗎?”

“部分時間裏,是的。我在那兒找了個很好的角度,既能拍到上樓的人,又能拍到樓上瑪麗娜和他們握手的場景。可以拍到很多不同角度的照片,還不用怎麼移動。”

“我知道,當然,你已經回答過我們的一些問題了,例如是否看見了什麼異常的事情。這些都是一般問題。”

“那您這次是要問我某些特定問題嗎?”

“是有那麼一點點具體,我想。你當時所站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瑪麗娜·格雷格吧?”

她點點頭。“非常清楚。”

“那麼賈森·拉德呢?”

“偶爾。他總在走動,拿飲料、幫著相互介紹,把當地人介紹給那些名流,我想就是類似這種事情吧。我沒看見巴德利太太——”

“巴德科克。”

“對不起,巴德科克太太。我沒看見她喝下那杯致命的酒,或者類似的動作。事實上我覺得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哪一位。”

“你還記得鎮長來的時候的事嗎?”

“嗯,是的,我記得。他戴著官銜項鏈,穿著職務禮服。我拍了一張他上樓時的照片,是張特寫,相當冷酷的側影,接著我又拍了一張他跟瑪麗娜握手時的照片。”

“那麼你至少可以在腦海中讓那一瞬間定格。巴德科克太太和她丈夫就在他前麵上樓見的瑪麗娜。”

她搖搖頭。“抱歉,我還是想不起來。”

“那也沒太大關係。我想您能清楚地看到瑪麗娜,那麼您的目光應該會一直跟著她,並且會經常用相機對著她。”

“確實是這樣的,大多數時間我都是這樣。我一直在等合適的拍照時機。”

“你認識一個叫阿德威克·芬恩的人嗎?”

“哦,我認識他,很熟悉。從電視上,或是電影中。”

“那你拍他了嗎?”

“拍了。我拍了一張他跟蘿拉·布魯斯特一起上樓的照片。”

“他們是緊跟在鎮長之後上樓的。”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表示同意。“是的,就是那會兒。”

“你有沒有注意到,就在那個時候,瑪麗娜·格雷格突然感到很不舒服?您有沒有注意到她有什麼異樣的表情?”

瑪格特·本斯將身體前傾了一點,打開煙盒取出一支煙,接著將它點燃。盡管她沒有作答,德莫特也沒催促她。他坐在那裏等著,猜測著這個姑娘腦子裏在仔細思量著什麼。最終她唐突地開了口。

“您為什麼問我這個?”

“因為這是一個我急於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我需要一個可靠的答案。”

“您認為我的回答會可靠嗎?”

“是的,事實上我就是這麼認為的。您一定非常習慣於細致觀察人物的麵部,等待某個特殊的神情,以及合適的時機。”

她點了點頭。

“那麼您看到類似的表情了嗎?”

“還有別人也看見了,是嗎?”

“是的,而且不止一個。但每個人的描述都不一樣。”

“別人是怎麼描述的?”

“有個人告訴我說她快暈過去了。”

瑪格特·本斯慢慢地搖了搖頭。

“也有人說她是嚇了一跳。”德莫特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說,“還有人說她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

“凝固。”瑪格特·本斯若有所思地說。

“您同意最後這個說法嗎?”

“我不知道,也許吧。”

“它還被賦予了更有想象力的說辭。”德莫特說,“引用的是已故詩人丁尼生的詩句。‘鏡子開始四分五裂;夏洛特女郎驚呼:“厄運降臨到了我身上。”’”

“那裏沒有鏡子。”瑪格特·本斯說,“就算之前有,應該也已經打碎了。”她突然站了起來,“等一下,”她說,“我這兒有樣東西,要比口頭描述好得多,我拿給您看。”

她把簾子拉好,消失在後麵好一會兒。德莫特隻能聽見她在不耐煩地低聲抱怨著什麼。

“真是見鬼了,”她再次出現時說道,“人總是找不到想要的東西,不過我已經找到了。”

她走到德莫特麵前,將一張光麵照片放在他手裏。德莫特低頭看了看,是一張瑪麗娜的照片,拍得非常棒。她的手被一位站在她麵前的女士緊緊握住,因此那位女士背對著鏡頭。可瑪麗娜並沒有看那位女士,也沒有看鏡頭,她的眼睛盯著稍稍靠左的某個地方。讓德莫特·克拉多克覺得有意思的是,她臉上毫無表情。沒有害怕,沒有痛苦。照片裏的這位女士正盯著某樣東西,一個東西,這個東西所激起來的情緒是那麼得強烈,以至於她無法用任何一種表情來表達。德莫特·克拉多克曾在一位男士的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而下一秒,他就被槍殺了??

“滿意了?”瑪格特·本斯問。

克拉多克深深地歎了口氣。“是的,謝謝您。要知道,如果目擊者都在誇大事實,或者想象他們見到的事物,那我們就很難下定論了。但這件案子不是這樣的。那兒確實有什麼東西,而且她看到了。”他接著問,“我能保留這張相片嗎?”

“哦,可以,您可以留著。我有底片。”

“您沒把它寄給報社?”

瑪格特·本斯搖搖頭。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沒那麼做。畢竟這是張相當戲劇性的照片,某些報社可能會為此出個好價錢。”

“我不喜歡做那種事。”瑪格特·本斯說,“如果不小心窺視到別人的內心,還以此賺錢的話,我會感到很尷尬。”

“您跟瑪麗娜·格雷格到底認不認識?”

“不認識。”

“您是從美國來的,對嗎?”

“我出生在英國,但在美國接受的培訓。我是,哦,大概三年前回來的。”

德莫特·克拉多克點點頭。他早就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了,它們就寫在他辦公桌上的那堆單子裏。這個姑娘似乎十分直率。

“您是在哪兒接受培訓的?”

“萊因加登電影公司。有一段時間我一直跟著安德魯·奎爾普,他教了我很多東西。”

“您住在七泉鎮,對嗎?”

她看上去一副被逗樂了的樣子。

“您似乎知道我很多事情,您是在調查我嗎?”

“您是位非常有名的攝影師,本斯小姐。您知道,有很多報道您的文章。那您為什麼要回英國來呢?”

她聳了聳肩。

“哦,我喜歡改變。另外,剛才我也說了,雖然我小時候就去了美國,但畢竟我出生在英國。”

“我想是相當小的時候。”

“五歲,如果您有興趣知道的話。”

“我對此確實很有興趣,本斯小姐。您能再跟我詳細談談嗎?”

她的臉僵住了,凝視著他。

“您這是什麼意思?”

德莫特·克拉多克看著她,決定冒一下險。其實也沒什麼可扒的了,萊因加登電影公司、安德魯·奎爾普,還有小鎮的名字。但他覺得馬普爾小姐在身旁慫恿著他。

“事情並不像你說的那樣,我認為您很了解瑪麗娜·格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