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個啊!”班特裏說。

“是的,”克拉克多說,“那個!不管指的是什麼。”

“如今人們很少去讀丁尼生的詩了。”班特裏夫人說。

“我腦中能回響出幾句,”德莫特·克拉克多說,“她總是望著外麵的卡默洛特①[①夏洛特被仙女囚禁在一個城堡裏,這個城堡位於一個離亞瑟王王宮卡默洛特不遠的孤島上。

],不是嗎?

“網飛出窗外,朝遠處飄去;鏡子開始四分五裂;夏洛特女郎驚呼:‘厄運降臨到了我身上。’”

“是的,她就是這樣的。”班特裏夫人說道。

“請您再說一遍。誰就是那樣的?是哪樣的?”

“她的表情就是這樣的。”班特裏夫人說。

“誰的表情?”

“瑪麗娜·格雷格。”

“啊,是瑪麗娜·格雷格。她什麼時候的表情?”

“簡·馬普爾難道沒跟你說嗎?”

“她什麼都沒告訴我,她叫我來找您。”

“她真討厭。”班特裏夫人說,“她敘述事情的能力比我強多了。以前我丈夫總是說我講話不連貫,以至於他都不明白我在講什麼。不管怎麼說,這很可能隻是我的假想。可是,無論誰有那樣的表情,都會讓人難以忘懷。”

“請您跟我詳細說一下。”德莫特·克拉克多說。

“嗯,發生在聚會的時候。我叫它‘聚會’是因為我還能怎麼稱呼它呢?但那不過是個在樓梯頂端平台處舉辦的招待會罷了,他們把那兒改得像一間凹室。瑪麗娜·格雷格和她的丈夫都在那兒,他們邀請了一部分人上去。我受到了邀請,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曾是莊園的主人。他們還請了希瑟·巴德科克和她丈夫,因為整個宴會的流程是她安排的。我們碰巧幾乎同一時間上樓,所以您瞧,當我注意到這點時,我剛好站在那裏。”

“我知道了。那您在什麼時候、注意到了什麼?”

“嗯,就跟其他人見到明星時一樣,巴德科克太太開始了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您知道的,講述這是多麼美妙、多麼欣喜若狂的事情,講述自己一直希望有天能再見到他們。接著她講了一大段往事,關於自己多年前是如何偶遇她的,那時又有多興奮。那時我在心裏想,您要知道,對於這些可憐的明星來說,總要應對得當真是件令人厭煩的事情。接著,我就注意到瑪麗娜並沒有在聽,她正瞪著眼睛。”

“瞪著——巴德科克太太?”

“不,不是,她的樣子看起來已經把巴德科克太太全然忘記了。我是說,我相信她甚至沒在聽巴德科克太太講話。她隻是瞪大了眼睛,帶著那種我稱之為‘夏洛特女郎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種讓她不寒而栗的東西,她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同時也顯得無法忍受。”

“厄運已降臨到了我身上?”德莫特·克拉克多提醒道。

“是的,就是那樣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稱它為夏洛特女郎的表情。”

“可她到底在看什麼呢,班特裏夫人?”

“呃,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班特裏夫人說。

“您是說,她站在樓梯的最高處?”

“她的目光越過巴德科克太太的頭——不,我想是越過肩頭。”

“盯著樓道的中間嗎?”

“可能往某一邊稍稍偏點兒。”

“那時有人上樓來嗎?”

“哦,有的,我想有五六個人吧。”

“她是不是在看其中特定的某一位?”

“這我就不知道了。”班特裏夫人說,“您瞧,我並沒有麵朝著樓道,我當時看著她,因此是背對著樓道。我想她可能是在看一幅畫。”

“但是,既然她就住在那幢房子裏,那麼一定對那些畫相當熟悉。”

“是啊,是啊,那是當然。所以我想她一定是在看其中的某個人,隻是我不知道是哪個。”

“我們得試著找出來,”德莫特·克拉克多說,“您還記不記得都有哪些人?”

“呃,其中之一是鎮長,他帶著夫人一起來的。還有個我想是一名記者,紅頭發,後來別人介紹了我們認識,但我記不得他的名字了。我老記不清名字,好像叫加爾布雷斯——諸如此類的名字吧。然後是位高大的、黑黑的男人,我並不是指黑人,我隻是說皮膚比較黑而已。他看上去很強悍,身邊跟著一位女演員,衣著昂貴,光彩照人。最後是從馬奇貝納姆過來的老巴恩斯特普爾上將,他真的老了,可憐的老頭兒。我覺得他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末日審判者。哦!還有從農場過來的格賴斯一家。”

“這些是您所記得的所有人嗎?”

“呃,也許還有其他人。但是您瞧,我並沒有,嗯,我是說我當時並沒有特別留意。我隻知道鎮長、巴恩斯特普爾上將,以及幾個美國人大約都是那個時間段到的。還有幾個專門拍照的人,其中一個我覺得是本地人,另外有一個是倫敦來的姑娘。她披著長發,拿著大大的相機,顯得有些附庸風雅。”

“您覺得是他們中的某個人讓瑪麗娜·格雷格產生那種表情的?”

“我真的不知道。”班特裏夫人十分坦率地說,“我當時隻是奇怪,究竟是什麼會讓她產生那樣的表情,接著我也沒多想,隻是在事後回想起這些事情。但是,當然啦,”班特裏夫人又極其誠實地補充道,“這些很可能隻是我的想象罷了。畢竟,她很可能隻是突然牙痛了,或者被安全別針戳到了,要不然就是突然哪裏有陣劇烈的絞痛。遇到這樣的情況,你會盡力不動聲色,顯得和平常一樣,但表情卻控製不了,會顯得痛苦。”

德莫特·克拉克多笑了起來。“您真是位現實主義者,班特裏夫人,這點我很高興。”他說,“就像您說的那樣,或許就是那麼一回事兒。但一點有趣的事實往往會是整個事件的關鍵線索。”

他搖著頭起身去了馬奇貝納姆,遞交他的官方調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