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日的時候,徐卓凡天還未亮就挑著一捆柴到鎮上。
桐君館不大,裏麵連個生火熬藥的爐子都擺不下,昨天他便與張二牛約好,把藥拿到張二牛家熬,張二牛家畢竟住在鎮上,柴火方麵有些不便,是以,柴火的事情就交給徐卓凡解決。
而裝藥的桶就由張二牛拍胸保證一定能找到合適的木桶。
當徐卓凡到張二牛家的時候,也不過寅時二初。張二牛早早的就在門口等候徐卓凡,這個時候天還沒亮,就借著一點月光能看清楚近處模糊的輪廓。
隔得老遠,張二牛就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朝他的方向走來。南方人大都長得不高,朝他走過來的人影高高瘦瘦的,肩上挑著兩捆柴,他趕緊迎上去,果然見是徐卓凡。
便道:“師傅,您怎麼親自擔柴過來,你就該讓我去找柴才是。”張二牛想接過徐卓凡肩上的擔子,徐卓凡卻沒有讓張二牛接手,吩咐道:“你走前頭開門吧,這點重量我還是受得住的。”
張二牛聽從徐卓凡的話,趕緊跑在前頭,把兩扇門開得大大的。
徐卓凡輕鬆的進了院子,借著月光,看到院子裏擺著三個熬藥的爐子,隻是這三個爐子實在是太小,他這一次熬藥,至少也得有十斤左右,要是用這種一次隻能熬三碗藥的小藥爐,還真不知熬到什麼時候。
“二牛,你家中可有熬湯的砂鍋!”徐卓凡問道。
“有的,有的,你要砂鍋幹啥?我家的砂鍋很大!”
徐卓凡心中一喜,就是要大鍋,不然還真沒辦法熬太多的藥。
張二牛把砂鍋拿出來,其實也沒有徐卓凡想象中的大,也就是平平常常熬湯的砂鍋,不過總比熬藥的鍋大了不少。
徐卓凡把鍋放到藥爐上,就顯得藥爐更小。
張二牛把板藍根的量分好,徐卓凡把自己帶來的一小包草藥拿出來,他一邊把知母分成五份,一邊道:“板藍根清熱的作用雖然很大,但冬春交際,不管是風熱還是風寒患者都不少。倘若隻用板藍根的話,若風寒患者喝了,病症會加重,所以我加了知母,對於這種任何人都能喝的湯劑,最好隻加半兩。知母的量少了,對傷寒的療效也會減不少,等會兒我會在每一份藥裏麵加三兩生石膏粉末。”
待知母加完了,徐卓凡卻從小包裏拿出一團如亂絲的東西,“這個叫做竹茹,其實就是從竹子身上刮下來的,石膏質重,知母苦降與重墜相並,下行之力加速……”
“師傅,啥叫下行之力加速?”張二牛突然打斷徐卓凡。
徐卓凡一愣,抬頭看著張二牛憨厚和羞愧的臉,也覺得有些尷尬。張二牛雖然做了很久醫館的夥計,可他隻會認藥,卻不懂這些藥材的屬性。
“就是藥性還沒有被吸收的時候,就拉肚子拉出去了。”徐卓凡想了想,用最通俗的話解釋。
“竹茹也有清熱的作用,不過這裏麵用這味藥,更看重它的降逆作用。這次做的板藍根湯劑裏加的知母和生石膏不多,隻用竹茹就成。倘若是專門治療傷寒的話,就去板藍根,生石膏和知母的量增加一倍,除了用竹茹之外,還要用粳米的濃汁,也就是最濃的米湯,還有甘草的甘味緩和。”徐卓凡說得很仔細,也不怕張二牛聽不懂。
張二牛一個勁的點頭,牢牢的記住徐卓凡的話,以前在其他醫館裏的時候,醫館裏的郎中教他們習字之後,就把一本厚厚的《神農本草經》扔給他,他雖然習字,可那時候對藥材一竅不通,一本《神農本草經》死記硬背也沒背住多少。
現在徐卓凡一邊配藥,一邊講解這些藥的特性,他竟然一下子就記住了。
其實徐卓凡用藥,全都是根據這些藥的藥性搭配。
“這副湯劑的原方其實是白虎湯。”徐卓凡把生石膏粉加進去,之後用冷水把藥材全都浸泡好,才又說了這麼一句話。
“師傅,我雖然以前學得不精,可這白虎湯還是知曉的,我怎麼瞧著您這次的藥方都不像白虎湯。”張二牛搖頭。
“你把板藍根去掉,再從我方才說的那些裏麵去掉濃米湯,加上清半夏試試!”徐卓凡哂笑。
張二牛:“……”
好像,真的是這樣!
張二牛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原來這藥方,還能如此配置。
不過接下來,徐卓凡就給張二牛潑了一盆冷水。
“我所用的每一個湯方都是試用過的,有時候在理論上可以加上一味藥,但用了之後,卻會出現反效果。我以前試過,以為性寒的藥和一味性熱的藥在一起熬,理論上應該是中和寒性和熱性,保留其他藥性,但我用過之後,上吐下瀉,寒熱交加。湯方中的每一味藥,可不是說能改就能改的。”
張二牛又是狠狠的點了一下頭,牢牢的記住徐卓凡的話。雖然他心中仍舊對那湯方換藥之後能治不同的病症興趣沒有分毫減弱的,卻絕對不敢隨便就換藥。他現在才剛學識別藥性呢,等以後把所有草藥的藥性都弄清楚了,他再拿自己的身體試。
顯然,徐卓凡不知道他這次的教學是多麼的成功,也不知道往後培養出了一個綽號叫做“瘋子”的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