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姑已把黃蓉逼得氣喘籲籲,額頭見汗,正感快意,突然間聽到笑聲,不由得心頭大震,臉色劇變,左手竹籌發出了竟忘記撤回。黃蓉見此空隙,良機難逢,竹棒急轉,點向她前胸,棒端正要戳中她胸口“神藏穴”,驀見瑛姑身子顫動,如中風邪,大叫一聲:“原來是你!”勢若瘋虎般直撲裘千仞。
裘千仞見她雙臂猛張,這一撲直已把性命置之度外,口中惡狠狠的露出一口白牙,似要牢牢將自己抱住,再咬下幾口肉來,他雖武功高強,見了這般拚命的狠勁,也不由得吃驚,忙旁躍避開,叫道:“你幹什麼?”
瑛姑更不打話,一撲不中,隨即雙足力登,又向他撲去。裘千仞左掌掠出,往她肩頭擊落,滿擬她定要伸手相格,豈知瑛姑不顧一切,對敵人來招絲毫不加理會,仍然向他猛撲。裘千仞大駭,心想隻要給這瘋婦抱住了,隻怕急切間解脫不開,那時郭靖上來一掌,自己那有命在?當下顧不得掌擊敵人,先行逃命要緊,忙矮身竄向左側。
黃蓉拉著郭靖的手,讓在一邊,見瑛姑突然發瘋,什感驚懼,但見她狂縱狠撲,口中嗬嗬發聲,張嘴露牙,拚著命要抱住裘千仞。
裘千仞武功雖高,但瑛姑豁出了性命不要,委實奈何她不得,隻得東閃西避,眼見她臉上肌肉扭曲,神情猙獰,心中愈來愈怕,暗叫:“報應,報應!今日當真要命喪這瘋婦之手。”瑛姑再撲幾次,裘千仞已避到了舵柄之旁。瑛姑眼中如要噴血,一抓仍然不中,手掌起處,蓬的一聲把掌舵漢子打入江中,接著飛腳又踢斷了舵柄。
那船一失掌舵,在急流中立時亂轉。黃蓉暗暗叫苦:“這女子遲不遲,早不早,偏在這時突然發起瘋來,看來咱們四人都難逃命。”當下撮唇作嘯,要召雙雕下來救命。就在此時,那船突然打橫,撞向岸邊岩石,砰的一聲巨響,船頭破了個大洞。
裘千仞見瑛姑踢斷舵柄,已知她決意與己同歸於盡,眼見離岸不遠,心想不管是死是活,非冒險逃命不可,鬥然提氣向岸上縱去。這一躍雖使全力,終究還差了丈許,上不了岸,撲通一聲,跌入水裏,立時沉至江底,他身子一冒上來,立時給急流衝走,幸好毀船之餘,江中飄浮不少斷桅碎木,裘千仞抓住一根斷木,牢牢抱住,乘流而下。他不通水性,但內功深厚,在急流中一麵閉氣,一麵拚命向岸邊劃去,雖吃了十多口水,終於爬上了岸。他筋疲力盡,坐在石上喘氣,已在下遊十餘裏之遙,但見那船在遠處已成為一個黑點,想起瑛姑咬牙切齒的神情,兀自心有餘悸。
瑛姑見裘千仞離船逃脫,大叫:“惡賊,逃到那裏去?”奔向船舷,跟著要躍下水去。這時那船又已給急流衝回江心,在這險惡的波濤之中,下去那有性命?郭靖不忍她送命,奔上抓住她後心。瑛姑大怒,回手揮去,郭靖忙低頭避過。
黃蓉見雙雕已停在艙麵,叫道:“靖哥哥,理這瘋婦作什?咱們快走。”
江水洶湧,轉瞬間便要浸到腳麵,郭靖鬆開了手,見瑛姑雙手掩麵,放聲大哭,不住慘呼:“兒啊!兒啊!”黃蓉連聲催促。郭靖想起一燈大師的囑咐,命他照顧瑛姑,叫道:“你快乘雕上岸,再放回來接我們。”黃蓉急道:“那來不及啊。”郭靖道:“你快走!咱們不能負了一燈大師的托付。”
黃蓉想起一燈的救命之恩,登感躊躇,正自徬徨無計,突然轟的一聲猛響,船身又撞中了江心一塊大礁,身受劇震,江水直湧進艙,船身頃刻間沉下數尺。黃蓉叫道:“跳上礁去!”郭靖點點頭,躍過去扶住瑛姑。
這時瑛姑如醉如癡,見郭靖伸手來扶,毫不抗拒,雙眼發直,望著江心。郭靖右手托在她腋下,叫道:“跳!”三人一齊躍上礁石。那礁石在水麵下約有尺許,江水在三人身周奔騰而過,濺得衣衫盡濕,待得三人穩穩站定,那艘篾篷船已沉在礁石之旁。黃蓉雖然自幼與波濤為伍,但見滾滾急流掠身瀉注,也不禁頭暈目眩,抬頭向天,不敢平視江水。
郭靖作哨呼雕,要雙雕下來背人。不料雙雕怕水,盤旋來去,始終不敢停上浸在水麵下的礁石。黃蓉四下張望,見左岸挺立著一棵大柳樹,距礁石不過十來丈遠,心生一計,道:“靖哥哥,你拉住我手。”郭靖依言握住她左手,咕咚一響,黃蓉溜入了江中。郭靖大驚,見她向水下沉船潛去,忙伏低身子,自己的上身也浸入了水中,盡量伸長手臂,雙足牢牢鉤住礁石上一塊凸出的尖角,右手用勁握住她左腕,唯恐江水衝擊之力太強,一個脫手,那她可永遠不能上來了。
黃蓉潛向沉船桅杆,扯下帆索,回身上礁,雙手交互將船上的帆索收了上來。待收到二十餘丈,說道:“靖哥哥,你短劍給我!”郭靖將腰間短劍遞了給她。黃蓉拔劍出鞘,割斷繩索,然後伸出臂去,招呼雌雕停在她肩頭。這時雙雕身量已長得頗為沉重,郭靖怕她禁受不起,伸臂接過。
黃蓉將繩索一端縛在雌雕足上,向大柳樹一指,打手勢叫它飛去。雌雕托著繩索在柳樹上空打了幾個盤旋,重又飛回。黃蓉急道:“唉,我是叫你在樹上繞一轉再回來。”可是那雕不懂言語,隻急得她不住歎氣。到第八次上,黃蓉將雕身放低,那雕才碰巧繞了柳樹一轉回來。靖蓉二人大喜,將繩索的兩端用力拉緊,牢牢縛在礁石凸出的尖角上。
郭靖道:“蓉兒,你先上岸罷。”黃蓉道:“不,我陪你,讓她先去。”瑛姑向兩人瞪了一眼,也不說話,雙手拉著繩子,交互換手,上了岸去。
黃蓉笑道:“小的侍候一套玩意兒,郭大爺,你多賞賜罷!”一躍上繩,施展輕身功夫,就像賣藝的姑娘空中走繩一般,揮舞竹棒穩定身子,橫過波濤洶湧的江麵,到了柳樹枝上。
郭靖沒練過這功夫,隻怕失足,不敢依樣葫蘆,也如瑛姑那般雙手攀繩,身子懸在繩下,吊向岸邊,眼見離岸尚有數丈,忽聽黃蓉叫道:“咦,你到那裏去?”聽她語氣之中頗有驚訝之意,郭靖怕瑛姑神智未清,出了亂子,急忙雙手加快,不等攀到柳樹,已躍下地來。黃蓉指著南方,叫道:“她走啦。”郭靖凝目而望,隻見瑛姑在亂石山中全力奔跑,說道:“她心神已亂,一個人亂走隻怕不妥,咱們追。”黃蓉道:“好罷!”提足要跑,突然雙腿酸軟,隨即坐倒,搖了搖頭。
郭靖知她傷後疲累過度,不能再使力奔跑,說道:“你坐著歇歇,我去追她回來。”向瑛姑奔跑的方向發足急趕,轉過一個山浚,前麵共有三條小路,瑛姑已人影不見,不知她從何而去。此處亂石嵯峨,長草及胸,四野無人,眼見夕陽下山,天漸昏暗,生怕黃蓉遇險,隻得廢然而返。
兩人在亂石中忍饑過了一宵,次晨醒來,沿著江邊小路而下,要尋到小紅馬再上大路。走了半日,找到一家小飯店打尖,買了三隻雞,一隻自吃,兩隻喂了雙雕。
雙雕停在高樹之上,把兩頭公雞啄得毛羽紛飛,酣暢吞食,驀地裏雌雕昂首長鳴,拋下半隻沒吃完的公雞,振翅向北疾飛。雄雕跟著飛起,鳴聲啾急,隨後急趕。郭靖道:“兩頭雕兒的叫聲似乎什是忿怒,不知見到了什麼?”黃蓉道:“瞧瞧去。”
兩人跑上大路,隻見雙雕在遠處盤翔兩周,突然同時猛撲而下,一撲即起,打了幾個圈子,又再撲下。郭靖道:“遇上了敵人。”兩人加快腳步趕去,追出兩三裏,隻見前麵房屋櫛比鱗次,是個市鎮,雙雕卻在空中交叉來去,似是失了敵蹤。
二人趕到鎮外,呼哨命雙雕下來,雙雕卻不理會,隻四下盤旋找尋。郭靖道:“雕兒不知跟誰有這麼大的仇恨。”過了好一陣,雙雕才先後下來。隻見雄雕左足上鮮血淋漓,一條刀痕著實不淺,若非筋骨堅硬,那隻腳已給砍下來了,再看雌雕,卻見它右爪牢牢抓著一塊黑黝黝之物,取出看時,原來是塊人的頭皮,帶著一大叢頭發,想來是讓它硬生生從頭上抓下來的,頭皮的一邊鮮血斑斑。
黃蓉給雄雕在傷足上敷了金創藥。郭靖將頭皮翻來翻去的細看,沉吟道:“這對雕兒自小十分馴良,若不是有人相犯,決不會輕易傷人,怎會突然跟人爭鬥?”黃蓉道:“其中必有蹊蹺,隻要找到這失了一塊頭皮之人就明白了。”兩人在鎮上客店中宿了,分頭出去打聽。但那市鎮什大,人煙稠密,兩人訪到天黑,絲毫不見端倪。郭靖道:“我到處找尋沒了一片頭皮之人,始終找不到。”黃蓉微笑道:“那人沒了頭皮,想必要戴上頂帽兒遮住。”郭靖大叫一聲:“咦!”恍然大悟,想起適才在鎮上所見,戴帽之人著實不少,卻也無法再去一一揭下他們的帽子來察看。
次晨雙雕飛出去將小紅馬引到。兩人記掛洪七公的傷勢,又想中秋將屆,煙雨樓頭有比武之約,雙雕與人結仇,也非大事,便啟程東行。
兩人同騎共馳,小紅馬奔行迅速,雙雕飛空相隨。一路上黃蓉笑語盈盈,嬉戲歡暢,尤勝往時,雖至午夜,仍不肯安睡。郭靖見她疲累,常勸她早些休息,黃蓉卻隻不理,有時深夜之中,也抱膝坐在榻上,尋些無關緊要的話頭,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胡扯。
這日從江南西路到了兩浙東路境內,縱馬大奔了一日,已近東海之濱。兩人在客店中歇了,黃蓉向店家借了隻菜籃,要到鎮上買菜做飯。
郭靖勸道:“你累了一天,將就吃些店裏的飯菜算啦。”黃蓉道:“我是做給你吃,難道你不愛吃我做的菜麼?”郭靖道:“自然愛吃,不過我要你多歇歇,待將養好了,慢慢再做給我吃也不遲。”黃蓉道:“待我將養好了,慢慢再做??”臂上挽了菜籃,左腳跨在門檻之外,竟自怔住了。郭靖尚未明白她的心思,輕輕從她臂上除下菜籃,道:“是啊,待咱們找到師父,一起吃你做的好菜。”
黃蓉呆立了半晌,回來和衣倒在床上,不久似乎睡著了,臉上卻有淚水。
店家開飯出來。郭靖叫她吃飯。黃蓉躍起身來,笑道:“靖哥哥,咱們不吃這個,你跟我來。”郭靖依言隨她出店,走到鎮上。
黃蓉揀一家白牆黑門的大戶人家,見大門大開,有不少賓客進去,裏麵鼓吹相迎,當即繞到後牆,躍入院中。郭靖不明所以,跟著進去。黃蓉徑向前廳闖去,隻見廳上燈燭輝煌,主人正在請客。
黃蓉大喜,叫道:“妙極!這可找對了人家。”笑嘻嘻的走向前去,喝道:“通統給我滾開。”廳上筵開三席,賓主三十餘人一齊吃驚,見她是個美貌少女,個個相顧愕然。黃蓉順手揪住一個肥胖客人,腳下一勾,摔了他個觔鬥,笑道:“還不讓開?”眾客一轟而起,亂成一團。主人大叫:“來人哪,來人哪!”
嘈雜聲中,兩名教頭率領十多名莊客,掄刀使棒,打將入來。黃蓉笑吟吟的搶上,不兩招已將兩名教頭打倒,奪過一把鋼刀,舞成一團白光,假意向前衝殺。眾莊客發一聲喊,跌跌撞撞,爭先恐後的都逃了出去。
主人見勢頭不對,待要溜走,黃蓉縱上去一把扯住他胡子,右手掄刀作勢便砍。那主人慌了手腳,雙膝跪倒,顫聲道:“女??女大王??好??姑娘??你要金銀,立時??馬上取出獻上,隻求你饒我一條老命??”黃蓉笑道:“誰要你金銀?快起來陪我們飲酒。”左手揪著他胡子提了上來。那主人吃痛,卻不敢叫喊。
黃蓉一扯郭靖,兩人居中在主賓的位上坐下。黃蓉叫道:“大家坐啊,怎麼不坐了?”手一揚,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插在桌上。眾賓客又驚又怕,擠在下首兩張桌邊,沒人敢坐到上首的桌旁來。黃蓉喝道:“你們不肯陪我,是不是?誰不過來,我先宰了他?”眾人聽了,紛紛擁上,你推我擠,倒把椅子撞翻了七八張。黃蓉喝道:“又不是三歲小孩,好好兒坐也不會嗎?”眾賓客推推擠擠,好半晌才分別在三張桌邊坐定了。
黃蓉自斟自飲,喝了杯酒,問主人道:“你幹麼請客,家裏死了人嗎?死了幾個?”主人結結巴巴的道:“小老兒晚年添了個孩兒,今日是彌月湯餅之會,驚動了幾位親友高鄰。”黃蓉笑道:“那很妙啊,把小孩抱出來瞧瞧。”
那主人麵如土色,隻怕黃蓉傷害了孩子,但見到席上所插的鋼刀,卻又不敢不依,隻得命奶媽抱了孩子出來。黃蓉抱過孩子,在燭光下瞧瞧他的小臉,再望望主人,側頭道:“一點也不像,隻怕不是你生的。”那主人神色尷尬,全身顫抖,隻道:“是,是!”也不知他說確是他自己生的,還是說:“姑娘之言什是。”眾賓客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黃蓉從懷裏掏出一錠黃金,交給奶媽,又把孩子還給了她,道:“小意思,算是他外婆的一點見麵禮罷。”眾人見她小小年紀,竟然自稱外婆,又見她出手豪闊,個個麵麵相覷。那主人自喜出望外,連聲稱謝。
黃蓉道:“來,敬你一碗!”取一隻大碗來斟了酒,放在主人麵前。那主人道:“晚輩量淺,阿姨恕罪則個。”他聽黃蓉對他兒子自稱“外婆”,料來她喜自居長輩,便將“姑娘”叫成了“阿姨”。黃蓉秀眉上揚,伸手一把扯住他胡子喝道:“今天咱們辦喜事還是辦喪事?你喝不喝?”主人無奈,隻得端起碗來,骨都骨都的喝了下去。
黃蓉笑道:“是啊,這才痛快,來,咱們來行個酒令。”她要行令就得行令,滿席之人誰敢違拗?但席上不是商賈富紳,就是腐儒酸丁,哪有一個真才實學之人?各人戰戰兢兢的胡謅,黃蓉一會兒就聽得不耐煩了,喝道:“都給我站在一旁!”眾人如逢大赦,急忙站起來。隻聽得咕咚一聲,那主人連人帶椅仰天跌倒,原來他酒力發作,再也支持不住了。
黃蓉哈哈大笑,自與郭靖飲酒談笑,旁若無人,讓眾人眼睜睜的站在一旁瞧著,直吃到初更已過,郭靖勸了幾次,這才盡興而歸。
回到客店,黃蓉笑問:“靖哥哥,今日好玩嗎?”郭靖道:“無端端的累人受驚擔怕,卻又何苦來?”黃蓉道:“我但求自己心中平安舒服,那去管旁人死活。”郭靖一怔,覺得她語氣頗不尋常,但一時也體會不到這言語中的深意。黃蓉忽道:“我要出去逛逛,你去不去?”郭靖道:“這陣子還到那裏?”黃蓉道:“我想起剛才那孩兒倒也有趣,外婆去抱來玩上幾天,再還給人家。”郭靖驚道:“這怎使得?”
黃蓉一笑,已縱出房門,越牆而出。郭靖急忙追上,拉住她手臂勸道:“蓉兒,你已玩了這麼久,難道還不夠麼?”黃蓉站定身子,說道:“自然不夠!”她頓了一頓,又道:“要你陪著,我才玩得有興致。過幾天你就要離開我啦,你去陪那華箏公主,她一定不許你再來見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過得一天,就少了一天。我一天要當兩天丶當三天丶當四天來使。這樣的日子我過不夠。靖哥哥,晚間我不肯安睡休息,卻要跟你胡扯瞎談,你現下懂了罷?你不會再勸我了罷?”
郭靖握著她的手,又憐又愛,說道:“蓉兒,我生來心裏胡塗,一直不明白你對我這番心意,我??我??我不能離開你??”說到這裏,卻又不知如何說下去。
黃蓉微微一笑,道:“從前爹爹教我念了許多詞,都是什麼愁啦丶恨啦。我隻道他念著我那去世了的媽媽,因此盡愛念這些話。今日才知在這世上,歡喜快活原隻一忽兒時光,愁苦煩惱才是一輩子的事。爹爹常說:『世上無人不傷心。』這話真對!”
柳梢頭上,淺淺一彎新月,夜涼似水,微風拂衣。郭靖心中本來一直渾渾噩噩,雖知黃蓉對自己一片深情,卻不知情根之種,惱人至斯,這時聽了她這番言語,回想日來她的一切光景,心想:“我是個粗魯直肚腸的人,將來跟蓉兒分別了,雖然常常會想著她丶念著她,但總也能熬得下來。可是她呢?她一個人在桃花島上,隻有她爹爹相伴,豈不寂寞?”隨即又想:“將來她爹爹總是要去世的,那時隻有幾個啞巴仆人陪著她,她小心眼裏整日就愛想心思丶轉念頭,這可不活活的坑死了她?”思念及此,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雙手握住了她手,癡癡望著她臉,說道:“蓉兒,就算天塌下來了,我也在桃花島上陪你一輩子!”
黃蓉身子一顫,抬起頭來,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郭靖道:“我再也不理什麼成吉思汗丶什麼華箏公主,這一生一世,我隻陪著你。”黃蓉低呼一聲,縱體入懷。郭靖伸臂摟住了她,這件事一直苦惱著他,此時突然把心一橫,不顧一切的如此決定,心中登感舒暢。兩人摟抱在一起,一時渾忘了身外天地。
過了良久,黃蓉輕輕道:“你媽呢?”郭靖道:“我接她到桃花島上住。”黃蓉道:“你不怕你師父哲別丶義兄拖雷他們麼?”郭靖道:“他們對我情深義重,但我的心分不成兩個。”黃蓉道:“你江南的六位師父呢?馬道長丶丘道長他們又怎麼說?”郭靖歎了口氣道:“他們定要生我的氣,但我會慢慢求懇。蓉兒,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呢。”
黃蓉笑道:“我有個主意。咱們躲在桃花島上,一輩子不出來,島上我爹爹的布置何等玄妙,他們就是尋上島來,也找不到你來責罵。”
郭靖心想這法兒可不妥當,正要叫她另籌妙策,忽聽十餘丈外腳步聲響,兩個夜行人施展輕身功夫,從南向北急奔而去,依稀聽得一人說道:“老頑童已上了彭大哥的當,不用怕他,咱們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