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散文與酒
散文是文學的一大體裁。自六朝以後,為區別韻文和駢文,將凡是不押韻、不重排偶的散體文章,包括經傳史書,全部歸為“散文”;後又泛指除詩歌以外的所有文學體裁。“五四”以後,將現代散文、小說、詩歌、戲劇並稱為四大文體。現代散文又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者包括雜文、隨筆、報告文學、遊記、傳記、小品文等;狹義者則專指表現作者情思的敘事、抒情散文。散文以表現性情見長,其形式自由、結構靈活、手法多樣,可敘事、抒情、議論各主其事,也可兼而有之。
曆代關於酒方麵的散文是很多很多的,在此僅能列舉若幹。如東晉庚闡的《斷酒戒》、戴逵的《酒讚》及劉伶的《酒德頌》;南朝梁劉潛的《謝晉安王賜宜城酒啟》;北魏高允的《酒訓》;唐代王績的《醉鄉記》、皮日休的《酒箴》;宋蘇軾的《書東皋子傳後》;明周履靖的《酒德頌和劉伶韻》;清代黃九煙的《論飲酒》等。在司馬遷的《信陵君列傳》及《荊軻傳》中,以及其他不是專論酒散文中,均對飲酒有深刻的描寫。現列出幾篇美文以供大家欣賞。
1.《論語》中有關酒的描寫
酒質方麵:“沽酒不食”。因為當時喝的是古代黃酒,而且是從市場上零沽的酒,往往容易酸敗,故孔子喝的是“家釀酒”。
飲酒的度:“不為酒困”;“唯酒無量。不及亂”。“不為酒困”可理解為“不是有人請你喝酒你必去”及“從來不因喝醉”而誤事傷身。孔子還說:“損者三樂。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他將驕傲、閑遊、醉酒並列為有損德行的三種喜好,這與《酒誥》中的“不崇(酗)飲”、“不湎於酒”的觀點是一致的。“唯量無量”這四個字,有人理解為不能給所有的人規定統一的飲量;也有人解釋為孔子酒量很大或很小。這都無所謂,關鍵是不要喝多了。這也與《酒誥》中的“德將無醉”的意思是相同的。
講究禮節:“有酒食,先生饌”;“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君子不爭”。這裏說若有酒和菜,要先讓父母享受;孔子和本鄉人一起飲酒後,一定要等拄著拐杖的老者先出門後,自己才出去;按周禮在舉行射箭比賽後,要“下而飲”,互相敬酒祝賀,要注意謙虛。另外,古代國君在廳堂內建有放置空酒器的土台,稱為“反坫”,為招待別國國君舉辦國宴時專用。故孔子認為管仲不是國君而家設“反坫”是失禮之舉。他說:“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古代,將天子祭祀祖先的形式稱為稀,而魯國經天子特準則可舉行褅祭,但第一次獻酒是祭太祖亡靈的,叫“灌”,然後再祭列祖列宗,而且在祭祀前,要注意齋戒,即不能喝酒等。可是有人違背這一規定,所以孔子就生氣。他說“褅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據《論語》記載:“子之所慎,齊(齋)、戰、疾”。即孔子將齋戒、戰爭、流行病同等看待。
此外,孔子還主張飲酒時須使用相宜的酒杯等。
《論語》中的上述“飲酒觀”,有些至今仍然是可取的。《論語》是孔子弟子及其再傳弟子關於孔子言行的記錄,它與《大學》、《中庸》、《孟子》並稱為“四書”,長期成為封建社會科舉取士的初級標準本。《大學》由孔子的學生荀子所作;《中庸》的作者是孔子的孫子子思,他是孔子的學生曾子的學生;《孟子》由孟子及其弟子萬章等所著,而孟子則受業於子思的門人。
2.歐陽修的《醉翁亭記》
被稱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的傳世之作《醉翁亭記》,是他被貶於滁州任太守時所寫的一篇山水遊記。滁州地僻事簡,而作者為政以寬,又正值年歲豐稔,因此能放情於山水之間。文章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幽深秀麗、變化多姿的自然風光;既暢達地表現了他與遊客在亭中飲酒賞景的歡樂情景,也委婉含蓄地流露出作者對構陷者的不滿和愛國憂民的思緒;並反映了人民和平寧靜的生活狀態,可謂情景交融、蘊意深廣。
在寫作手法上,語言駢散兼行、音調和諧振作、文氣舒緩;寫景由遠及近、由麵到點;通篇采用判斷句和自問句的句式,連用了21個“也”字,是文賦的新形式,開了連用“也”字之端;全文寫到與飲酒有關的飲、杯、釀、酒、酣、醉字有16處,名副其實,為酒文化的一朵奇葩,真具有“耐讀”的價值,故將全文錄釋如下。
醉翁亭記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岩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幕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同樂亦無窮也。
至於負者歌於途,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絕者,滁人遊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中者,弈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蒼顏白發,頹然乎其間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樹林陰翳,嗚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智仙:和尚之名。太守:為一郡的最高行政長官。得之心而寓之酒:領會在心裏,寄托在喝酒上。若夫:象那。霏:霧。雲歸:古人以為雲是自山中的,故又回去了。暝:昏暗。傴提攜:彎腰曲背的老人牽扯著小孩。簌:菜蔬。射者中:古代飲宴時有一種“投壺”的娛樂,以矢投壺中,投中者勝,酌酒給負者飲。弈者勝:下棋的贏了。翳:遮蓋。鳴聲上下:飛鳥忽然在高處叫,忽然在低處叫;或理解為鳥叫聲忽高忽低。廬陵:今江西吉安市。
3.司馬光的《訓儉示康》
這是司馬光訓誡兒子司馬康的一篇散文,要他崇高節儉,不要追求奢靡。文中以實例作對比,並采用現身說法,使晚輩讀來覺得親切,容易接受,今天看來,仍可從中受到一些啟發。茲將其中開頭的幾句及述及飲酒的兩段揖錄如下,供參閱。
“吾本家寒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華靡,自為乳兒,長者加以金銀華美之服,輒羞赧棄去之……”
“近歲風俗尤為侈靡,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吾記天聖中先公為群牧判官,客至來嚐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過七行,酒酤於市,果止於梨、栗、棗、柿之類,肴止於脯醢、菜羹,器用瓷、漆:當時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會數而禮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內法,果、肴非遠方珍異,食非多品,器皿非滿案,不敢會賓友,常數月營聚,然後敢發書。苟或不然,人爭非之,以為鄙吝,故不隨俗靡者蓋鮮矣。嗟乎,風俗頹弊如是,居位者雖不能禁,忍助之乎!”
近歲:近年。類:大都。天聖中:天聖年間,“天聖”為宋仁宗年號。先公:司馬光稱已故的父親。三行五行:給客人斟酒的次數。酤:通“沽”,買酒。止:隻不過是。脯:幹肉。醢:肉醬。羹:湯。相非:相互譏評或認為不對。會數而禮勤:聚會次數多而禮意殷勤。“數”作“屢”解。數月營聚:先用幾個月時間為請客做準備。苟:如果。鄙吝:沒見過世麵,舍不得花錢。蓋鮮:幾乎沒有了。居位者:居高位有權勢的人。雖:即使。忍助之乎:忍心助長這種壞風氣嗎?
又聞昔李文靖公為相,治居第於天門內,聽事前僅容旋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當傳子孫,此為宰相聽事誠隘,為太祝、奉禮聽事已寬矣。參政魯公為諫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於酒家。既入,問其所來,以實對。上曰:‘卿為清望官,奈何飲於酒肆?’對曰:‘臣家貧,客至無器皿、肴、果,故就酒家觴之。’上以無隱,益重之……”
治居第:修住宅。聽事:聽取、處理公事、接待賓客的廳堂。僅容旋馬:僅能讓一匹馬轉過身。隘:狹窄。太祝、奉禮:太祝和奉禮郎,是太常寺的兩種官,主管祭祀,通常讓功臣的子孫擔任。得於酒市:在酒館裏找到他。上:皇上。清望官:清高有名望的官。觴:酒杯,這裏指喝酒。上以無隱,益重之:宋真宗因為宰相不隱瞞實情而越發尊重他。
4.酗酒和嗜酒的文章——《酒禍》
《酒禍》將酗酒和嗜酒者造成的後果,以一言以蔽之,完全歸咎於酒;並對當事者酒後的不良形象作了描述。筆者認為,應對酒的作用有個較全麵、正確的評價;文中的一些現象,也應從飲酒者本身找其原因。因為若能做到科學飲酒,則“何禍之有”?所以該文的題目至少應改為“酗酒之禍”較為妥當,“酗、之”二字不宜省略。現將全文揖錄如下,供參閱。
酒禍
誡曰:“酒是傷人之物,平地能生荊棘。惺惺好漢錯迷,醉倒東西南北。看看手軟腳酸,驀地頭紅麵赤。弱者談笑多言,強者逞凶半力。官人斷事乖方,史典文書堆積。獄座不覺辦逃,皂隸橫遭馬踢。僧道更是猖狂,寺觀登時狼藉。三清認作三官,觀音喚用彌勒。醫卜失誌張慌,會飲交爭坐席。當歸認作人參,丙丁喚作甲乙。樂人喚笛當簫,染匠以紅為碧。推車哪管高低,把舵不知橫直。打男罵女傷妻,雞犬不得安寧。揚聲叫討茶湯,將來卻又不吃。妻奴通夜不眠,攪得人家苦極。病魔無計支持,悔恨捶胸何益。”
皂隸:古代賤役。三清:道教所尊的三位最高尊神。三官:道教所信奉的天官、地官、水官三種。彌勒:佛教大乘苦薩。
從上文可見,所謂“酒禍”的提法是古已有之,對酒的功用的評價,以及對如何飲酒問題的討論,估計還將繼續很長時間。
二、小說與酒
《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紅樓夢》這四大名著小說,均多次寫到酒。《聊齋誌異》、《三言二拍》等很多作品,也都與酒有關。例如在《老殘遊記》中,作者借酒虛構故事;《金瓶梅》中的“李瓶兒私語翡翠軒、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在《鏡花緣》中,描寫了武則天如何醉酒呈淫威;《儒林外史》中的周學道校士拔真才,胡屠戶行凶鬧捷報;《官場現形記》中的“擺花酒大鬧喜春堂,撞木鍾初訪文殊院”……在現代著名作家魯迅、巴金等的小說中,也離不了酒。而且,通常是在小說中寫到酒的相關情節,都較為生動、可讀性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