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的悲傷讓董銘怎麼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劉校長找了你?”
“我解釋都……都不行,非說我們……”
姚龍富看著董銘:“我明白了,那就是校長一定拿你說事兒,讓你找到我追加些教育設施的投入是不是?”
“這是你們這些領導的工作,跟我有什麼關係,可是……我推都推不掉……你就不該說是認識我。我現在……”
“他在強迫你為學校……”姚龍富呼出一口粗氣,馬上就拿出手機,董銘哼了一聲說:“你們就搓搓我,把我當麵團捏吧,我成了進到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我惹著誰了?”
姚龍富怔了一下後放下手機說:“那我就不給你們校長打電話了。”轉身拿出一條幹淨的毛巾:“虧了這裏沒人來,不然以為發生了什麼特殊的事。”
“爸,你不能讓我的老師白哭了一場,總得給人家辦點真事兒吧?”
“你個小孩子懂個什麼?”姚龍富唬了一下臉,又對董銘笑著說,“我這個兒子是對你有感情了。好了,我今天真是罪過。讓你這樣一個美人兒在我這裏哭的梨花帶雨,還真沒有一個女人在我麵前流過眼淚。我的老婆就會跟我對著幹,猛的可以跟我動刀子。哈。會哭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好,我把手機關了,不讓別人打攪我,你幫我個忙好嗎?”
董銘冷冷地說:“我能幫你什麼忙?”
“我來這裏就是給我自己弄口吃的,今天卻有三個人,怎麼也該認真做點東西吧。”
“三個人?還有人來嗎?”
“是不是查數的時候經常把自己忘了?但至少這裏還有我兒子吧。來,跟我下廚房。”
董銘噗嗤笑了:“我可沒想到你把我算上。”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該笑的,並且就應該大步地走出這裏,表示自己的憤怒,維護一個知識女人的尊嚴。可她的兩條腿沉重了下來,有點走不出去的感覺。她看到姚龍富的眼神裏充滿著友好的期待,竟然乖乖地跟他來到廚房。
“你看看以個鎮長是怎樣下廚房的吧。”姚龍富居然煞有介事地紮上了圍裙。
有時大哭一場是件非常痛快的事,心裏的委屈發泄出來,心情舒暢多了,竟然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我看你笑好看,你哭也好看。幫我摘菜。”姚龍富把一筐從地裏剛摘下的新鮮蔬菜放到董銘麵前。董銘不相信姚龍富平時自己在這裏下廚,但此刻的他儼然是把廚房裏的好手,這似乎不像一個鎮長。在她的心裏,鎮長應該是出入各種酒局,見各方高人,忙得不可開交的,現在的他似乎還真有幾分親近的感覺。
“你看我這樣,不像個鎮長吧?可是,當多大的官也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何況我還僅僅是個鎮長。把剛才那一幕忘掉,我可是在彌補我的過失啊。”
有時發生一個小小的衝突不是個壞事。董銘突然理解姚龍富剛才的態度。鎮長外麵的別墅可不是外人輕易來的,如果自己是鎮長當然也會這樣。自己的做法絕非明智之舉,自己的身份太卑微,而一個鎮長在這片土地上完全就是皇上一般。
氣氛變得輕鬆下來。此刻的姚龍富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手腳麻利,動作敏捷,轉眼間弄了四個炒青菜,又切了兩盤哈爾濱的香腸。董銘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離開,盡管姚龍富的挽留和眼下友好的態度,這已經是給了她一個小小的麵子,她可不能給鼻子上臉。她決定不再提及那劉誌軍對她提出的無理要求,哪怕她已經把話說絕。
“好了,我現在該走了。但我可以保證自己是愉快離開這裏的。”董銘打起精神,露出了微笑,但這樣的微笑誰都看出有著苦溜溜的滋味。
“怎麼,不想跟我談你們學習追加校舍改造投資的費用了?你用了這麼大的心思想見我,可正經的話一個字還都沒說。”
“我不想說了。”
“這可不是一個身負重任的人應該有的態度。”
董銘看了看姚龍富:“我現在離開,已經讓我很滿足了。請您原諒我的冒昧。我感到我應承了這個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也許……以後那就是我的事了。”
“劉誌軍一定給了你壓力吧?你什麼話都沒說,就感到很滿足?你就不想有更大的成績嗎?”
“怎麼?”董銘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搖搖頭,“不可能的。我真的有些自不量力。我告辭了。”
“主人做好了飯菜,而客人要走,也不是個禮貌做法,明明是對我有看法。姚涵宇,把你的老師留下,我們開飯。”
姚涵宇拉著董銘的手:“這個時候你要走,我說你傻呀。”
董銘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這個時候離開,自己真的發傻。發了那麼大的誓,斬斷了自己的後路,怎麼這樣輕易的放棄?此刻明明已經看到了一絲的光亮。
“姚涵宇,你來擺碗筷吧。”
“你留在這裏我就擺。”
“好吧,你來擺我就不走。”
“好,一言為定。這才不冤枉我帶你來一次。”
姚涵宇十分認真地擺起了碗筷,姚龍富也在津津有味地看著姚涵宇忙乎著。“這小子,這還是第一次。你是怎麼讓這個混小子喜歡上你的?”
“我……我陪他打遊戲,給他講故事,然後用剩餘的時間給他講課。”說到這裏,董銘的臉色微微泛紅。
姚龍富笑著搖著腦袋:“你要知道他氣走了多少家教啊。我知道這小子不是讀書的料,但你把他擺弄的這樣聽話,成績是大大的。來吧,我們就坐。”
“等會,我給你們倒酒啊。你給我找的那些老師,董老師是最好看的。”
董銘拍了一下姚涵宇的臉蛋:“瞎說。還有說老師好看的。”
姚涵宇大聲嚷道:“那些不好看的我就不喜歡她們。她們說話的聲音我也不喜歡。”
“這小子。”姚龍富打了一下姚涵宇的後腦勺。“老師好看你還想怎麼樣?真是胡說八道。”
姚涵宇咧了一下嘴,麻利地拿出一瓶紅酒。
“董老師有沒有興致喝口?”
自打龐龍出了事,她還沒喝過一口酒。
“這還用問?”姚涵宇已經倒滿了兩杯。
姚龍富坐下,董銘愉快地坐在他的對麵,看著那酒,感受著這樣的氣氛,感到腦袋有些輕微的暈眩,變化的居然這樣快,她儼然成了這裏大受歡迎的客人。
“今天也是特殊,我明天要到市裏開農村工作會議,在這裏準備個發言提綱,竟然有幸接待董老師,我再次向你表示道歉。”說著舉起了酒杯。
“這酒我可不敢喝了。我打擾了您,而且還惹得您……”
“也許這就叫歪打正著吧,你也知道,縣城的那個家我是很少回去,我那個老婆是個村長的女兒,我也是那個村子出來的。應該說是那個村長,也就是我那個嶽父供我上的大學,我最初的發展也是他們幫了我。可是……咳,你也都看到了。你的愛人是做什麼的?”
“他……他是個司機。”董銘低下了頭。
“哦,他下崗了?”
“不,他……他癱瘓了。”
“怎麼?”
“出了車禍。沒了兩條腿。”董銘的聲音很輕。
“哦,怪不得你出來當家教。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劉誌軍是怎麼跟你說的?”
“這個也不要提了。”
“這可是你的任務。你們學校是個老學校,基礎設施的確是差一些。我們已經有幾年沒有追加教育方麵的投入了。去年縣裏的經濟指標完成的還不錯,所以今年才有這樣的動作。全縣每個學校多撥款五十萬,全縣近百所學校就是一筆很不小的數字啊。”
董銘已經不再有什麼奢求,無欲則剛,也就顯得落落大方,說:“是啊,您是鎮長,考慮的是全縣,我們校長隻考慮他自己那一塊,而我也來跟著湊熱鬧,哈,真是……今天能到鎮長家做客,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還是通過這樣不正常的手段,我就不說我是無地自容了。我喝了這杯就真的要離開了,給您添了麻煩,我實在抱歉。”董銘一飲而盡,眼裏又閃出晶瑩的淚花。但她還是命令自己立刻站起身。
事情就是這樣突如其來地發生著。董銘發現自己放下酒杯,站起身的時候,手已經被姚龍富抓到他的大手裏。接著姚龍富站了起來,把她又按在椅子上,就在姚龍富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時,竟然把她的身子輕輕地板了一下,她仰起麵孔就看得到他的下巴和九十度的麵孔。她還從來沒有這樣看過男人,這個角度看男人有些滑稽,卻是很有味道。這時她才意識到,姚涵宇已經不在,餐廳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你很美。”
姚龍富低下腦袋,居然很浪漫地吻了一下她的頭發。
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說不出是把他們的關係拉遠還是拉近了,但她相信這一定不代表這個男人的任何感情和心意,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友好表示,或者是用手勢對她表示歉意。這對她來說可是高高在上的鎮長。她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慌亂,依然仰著麵龐看著他立體的臉:“你身邊美麗的女人不是多的是?你要誰可是一句話的事。”
不是嘛,說不定有多少賤吃吃的女人巴不得的給這個男人當晴人。
姚龍富解釋著:“也許你不會相信,過去的我對女人的距離,沒有近過半米。”
她想掙脫姚龍富的手,但他在用力。她感到自己像個坐在課桌上的小女生,而按住她肩頭的,是一個年紀不大,卻是能左右自己的男老師。
“是什麼把弄送到我這裏的?”
聲音很輕,是那種深沉的堂音,充塞著音調的起伏和感情的波瀾,但話裏的意思董銘有點不明白。
“是劉誌軍給我任務,我沒辦法,我知道有些冒昧。”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來,我們該離開這裏了。”他鬆開手,出了門跨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