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強透過竹門簾，看到誌遠和林老師進了小院子，急忙手指著外麵給大家使眼色，大家慌忙擦去各自的淚水。
明強抬起手臂挑開門簾，誌遠和林老師進到屋裏，大家都盡力笑臉相迎。
楚娜說：“林老師，說了還沒幾句呢，怎麼就過來了？”
“楚娜，謝謝你！”林老師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是少翻騰些吧。”
楚娜上前擁抱住林老師，淚水在眼裏打轉：“林老師，我就是想讓你倆兒好好敘敘舊的呀！”
“瞧瞧你們倆兒，就像是在說相聲！”梁老師笑著說，大家都應和著笑起來。
林老師緊緊地擁抱著楚娜說：“楚娜，今生能有你這樣一位肝膽相照的好朋友，我就已經很知足了。隻可惜我明天離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與你相見。”
明強脫口而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安教授說：“明強，這兩句詩你用得太恰當了！”
林老師用手絹替楚娜輕輕搌去臉上的淚水，說：“好了楚娜。下麵還有兩句：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縱然隔著千山萬水，隻要我們心存彼此，就會感到溫暖和踏實。”
安教授說。“我這輩子也見過了許多人的分分離離，但都沒有讓我像今天這麼感動。林老師和楚娜之間，這種超凡脫俗的友情，天下少有。”
梁老師說：“我心裏也很感動，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孫瑩說：“林老師，您明天幾點的火車？我們去送您。”
“早晨六點的火車。”林老師說。“你們都要上課的，就別去了。”
楚娜說：“又不是特別遠，我們回來上課來得及。林老師，我們一定去送您！”
大家都說：“送，一定要送的！”
又說了一會兒話，林老師說：“梁老師，咱們該走了。”
尹大媽說：“急什麼？既然來了，一定要吃了午飯再走。”
梁老師說：“附中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幾個老師，和林老師一起吃飯說說話。”
林老師說：“沒見到嶽老師，挺遺憾的。”
楚娜說：“每到周末下午，嶽老師一家就回去看望她父親了，星期天晚上才回來。不過明天早晨，嶽老師一定也會去送您，還有梅雪芳和韓秀蘭。”
林老師說：“楚娜，梁老師對我說，嶽老師對你可感激呢！嶽老師說，你不但幫她邁上了人生道路一個重要的台階，並幫她站穩腳步繼續前進。”
“楚娜對嶽老師的幫助確實很大。”安教授說。“嶽老師也很優秀，她很快就要被評定為講師了。”
“楚娜幫助的人太多了，就像個天使。”梁老師說。“文化革命開始以後，每天說不準啥時候就有幾個老師，莫名其妙地被揪上台子批鬥一番。語言上的羞辱忍一忍也就算了，可怕的是那些花樣百出對人體的毒打和摧殘。我們一幫老師整天提心吊膽，生活在恐懼之中。一天楚娜和一些同學，把正在挨打的我從批鬥會上解救出來，並建議我和別的老師盡快離開學校。現在想起來，我們這一大幫老師，加到一起都比不上人家楚娜一個人。我們就怎麼那麼老實那麼傻呢？楚娜一句話，提醒夢中人。當天夜裏，我們來了個集體大逃亡！”
“痛快，痛快！”尹書記笑嗬嗬地說。“當時聽說你們跑了，我心裏那個高興，就別提了！我佩服你們聰明有主見，今天才知道這是楚娜的主意。”
林老師說：“我要知道這樣，就不回南方去了。那樣的話，我就跟著大家一塊兒跑了，就可以少受那些皮肉之苦了。”
孫瑩說：“林老師，您也被鬥被打了嗎？”
林老師說：“我們教繪畫和音樂的幾個老師，挨的打最多。別的地方不說了，我右邊耳朵的傷疤，最為明顯。”
尹大媽、孫瑩、楚娜、孟玉玲、高方芳都上前細看。
孟玉玲說：“這一下打得挺狠的，看樣子當時耳朵都快被打裂了，後來自己愈合了。”
林老師眼裏含著淚說：“這是被用細竹條子抽的，耳朵就像猛然被火燒了一下。當時流的血，把我襯衣的領子和肩部都浸透了。好了，不說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了。平平、安安，來讓阿姨抱一抱。”
送走了林老師，楚娜說：“林老師細皮嫩肉的，怎經得起竹條子抽打！我看到她脖子後麵也有幾道傷痕，右邊的耳朵都變了形了！”
尹大媽說：“真是想不到，那些人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凶殘狠毒呢？”
安教授說：“三字經的開篇說：人之初，性本善。實際上那是因為人幼小之時，還不具備行動的能力。等長大了一些，在大人的監管之下，幹的壞事能少一些。再長大一些，大人管不住了，幹的那些調皮搗蛋惡作劇的壞事就很多了。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說明，古人就已經很清楚人性有壞和惡的一麵。要是受到某些鼓動和縱容，人性壞和惡的一麵就膨脹起來，變得張狂和凶狠。”
尹書記說：“策劃和鼓動者，才是罪惡之源！”
“問題在於我們的社會，在極為重要的環節上存在著缺失。”誌遠說。“就拿群體生活的昆蟲蜜蜂來說，蜂王看起來是號令一切無所不能的，其實並非如此。當蜂王生病或者衰老了，不能履行職責的時候，就會被蜂群果斷地廢除掉，另外培養擁立新的蜂王。可見，蜂群內部有一套機製，蜂王隨時都在受到監管。所以世界上管理完善先進的國家，都遵循憲政治國的方式，任何權力都被監督和製約，有效防止了個人獨裁和濫權。”
“唐教授，你說得太好了！”安教授情不自禁地大聲說。
“可是，現在還有誰敢在公開的場合這麼說呢？唉——！”尹書記邊說邊歎氣。
後來大家談論林老師的婚姻家庭問題，誌遠聽了說：“林老師在我麵前一句沒提。我現在才明白了，為什麼有一陣兒林老師一句話不說，隻是默默的哭泣。”
“林老師在你麵前，當然不好說自己那些悲慘的遭遇。”楚娜說。“咱們下午去百貨大樓買個旅行箱，把家裏的鹿茸、當歸、黨參、黃芪等各種藥材，還有臘肉裝一些，明天作為禮物送給林老師。”
安教授說：“這些北方的藥材，最受南方人的歡迎，林老師一定很喜歡。”
明強說：“這些東西咱不缺，就盡量多給林老師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