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被秋夢一語道穿,風清揚避無可避,窘迫之餘,苦苦思索,自己何時何地種下這孽因。
秋夢幽幽道:“公子不必苦思了,您貴人多忘事,怎會還記得我。”話中不無哀怨自憐之意。
風清揚憋得頭如鬥大,全然無用,急道:“姑娘,絕非我有意規避,實在是想不起何時結識過姑娘。
“我生來記性就好,結識的人又不多,不可能忘得一幹二淨。”
秋夢猝然變色,苦笑道:“您就當我在夢中結識的您吧。”
舉步便行,風清揚欲攔又止,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怎生處。
愣怔半晌,方運起輕功直追下去,轉過一個路口,卻見秋夢手中拈著朵花正在等他,口中讚道:“果然好輕功。”
風清揚默然無語,四目交投,忽然間兩人都笑了起來,風清揚心下一輕,卻不知自己緣何發笑。
秋夢道:“公子,都是我不好,惹您心煩,您把這事忘了吧,隻當甚麼都沒有發生過。”
風清揚搖頭道:“忘是忘不掉的,我與姑娘雖相識日短,但姑娘應當相信,我這不是心口不一,欠債不還的卑鄙小人。”
秋夢掩口笑道:“信,當然信,我親眼見到的麼,也不知為了點甚麼事,尋死覓活的,險些沒把人家嚇死。”
風清揚驀然色變,冷冷道:“在姑娘而言,或許算不了甚麼,可我唯有一命償還才得心安,設若我也欠了姑娘恁麼多,也同樣會一命償還。”
秋夢嚇得花容失色,追悔莫急。
自風清揚傷愈後,華山派上下無一人敢提及此事,自己原不過想勸他看淡些,卻不虞觸中他痛腳,俯首低聲道:“公子,我不會說話,絕不是有心取笑您,我隻是……”
風清揚也覺得語氣忒重了些,一見到秋夢,他便不禁想到那夜秋夢銳意為他殉情的情景,雖然迄今尚不明緣由何在,心下卻負疚良深,幾乎不敢正視她那雙多情如水的秀眸。
當下,放緩語氣道:“是我自己一時衝動,唐突莫怪。”
秋夢垂淚道:“其實我和公子一樣心思,隻是不管發生了甚麼事。
“我都不敢想象這世上沒有了公子,寧願我替您死上千遍萬遍,就算是上蒼對我的恩典了。”
風清揚胸中酸楚,幾欲相對而泣,強自捺住,喟然歎道:“傻丫頭,人都是要死的,誰也替代不了誰。”
驀然想到:不對,舅舅豈非代我死了,以他的內力修為,活至百齡何難,皆因我行事荒唐,他不得已毀掉畢生道行,為我應了一劫。
清淚滾滾,滿麵潸然。
秋夢踮起腳尖,用衣袖為他拭淚,風清揚推開她手,忿然道:“我一個不忠負義,忘恩弑上的小人,你們為甚麼要待我恁的好。”
發足狂奔,迅若飛鴻。
秋夢震駭得如同被點了穴道,手舉在半空放不下來,再想不出他竟爾給自己定了“不忠負義,忘恩弑上”八字評語,直感匪夷所思,不知所雲。
待她醒過神來,欲要追趕,卻見他飄飄而回,除麵容冷峻外,了無異狀,大是詫異。
風清揚笑道:“我怕你擔心,其實你以後不必為我掛慮,我現在已是身非己有,為他人活著,絕不會再幹蠢事的。”
秋夢斷定他是刺激過度,有些瘋癲了,並不在意。歲月如水,無論多重的創痕,也會在這流水的衝刷下變淡,變薄,乃至無影無蹤,杳如春夢。
然而瞥到風清揚嘴角的苦澀的笑容,心頭陡然一震,仿佛被隻無形的巨手緊緊握住,似乎感受到他心靈所承擔的負荷,是常人所不堪忍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