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
狗屎，笑個屁呀
“自己的孩子，人家的老婆”這話說得在理兒。特別像我這樣嬌寵女兒者身上，其表現更為淋漓，所以雪飛的許多不足在我眼裏也成優點了。
雪飛看電視隻入迷動畫片，讀書偏愛童話，7歲時利用老爸關係，從圖書館搬回來厚厚兩大本精裝的《世界童話精華》，卻隻看一天就撂到了一邊，還振振有詞地說“都早看過”。老婆頗不以為然，打開書，隨口念出幾個題目，她還真能講出個大概來。我在一旁得意，說，“怎麼樣?我女兒就是我女兒。這遺傳——”
雪飛的另一絕活是答“腦筋急轉彎”。一次我提了一個自以為有些難度的考她，說在一條街上有一家叫“友朋小吃”的餐館，為什麼孩子放學經過那裏，都一臉驚懼地急忙逃開呢?雪飛幾乎沒加思考，就脫口說：太簡單了，從對麵走過來的小朋友看那幾個字不成“吃小朋友”了嗎?一旁的老婆和我一起笑了起來。
上次休假，我帶回家一部叫《小鞋子》的伊朗電影碟片，雪飛每看一遍都泣不成聲。後來，她又攛掇她老媽班級的初二學生看，她自己坐在了最前排。當電影放到被後邊緊跟的孩子拉倒的小阿裏終於第一個衝過終點線獲得冠軍時，同學們一起鼓掌歡笑起來，誰也沒有想到雪飛突然衝上講台，怒氣衝衝地說：“狗屎，笑個屁呀！”她的眼睛流著淚，臉漲得通紅。原來隻衝著季軍獎品，允諾要為妹妹得到一雙小鞋子的阿裏得了冠軍，反而難以實現自己的允諾了。看電影的同學們麵麵相覷地禁了聲，一下子安靜下來。影片最後，小阿裏脫下破爛的鞋子，把磨破的腳慢慢浸到水裏，許多魚兒搖擺著遊過去，輕輕吻著小阿裏的腳丫時，雪飛又一次旁若無人地大聲痛哭起來。看電影的同學們一起鼓起掌來，為這部精彩的電影，也為他們老師本色的女兒。
回到家吃飯的時候，我剛想拿她的失態作飯桌上的佐料，她就撒嬌緊緊捂住了我的嘴巴。
E一代的“文化疙瘩痘”
在網絡化生存的今天，我們高興地看到，一群被叫做正一代的年輕人正在蓬勃地成長。他們把所有的青春與熱血貢獻在BBS上，把所有的智慧和才幹發揮在聊天室裏。不需要任何麵具，不需要任何人為的自我設計，也不需要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奔來奔去，坐在溫暖的家中，他們就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久而久之，他們便獲得了一個至高無上的榮譽稱號：網蟲。
我也常到網上溜溜，隻是時間一長，便覺腦子發脹眼睛發花心律失常，與那些鮮活的網蟲們相比，頓覺生命已然蒼老。所以，每每看到網蟲們那種無限執著無限癡迷的精神，那種真正意義上廢寢忘食的態度，那種魚非魚花非花的高超境界，我總是從心底裏敬佩得一塌糊塗，恨不得用那種“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香皂一天洗上三次澡。
時間一長，我便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走到那裏，隻要看到那些臉上長滿青春美麗疙瘩痘的青年人，我就會不自覺地開始打量起他們來，並在必要的時候作出準確判斷：該同誌是否屬於E一代。我的判斷常常表現出驚人的準確率，到目前為止，尚無任何失敗記錄，以至於有不少身邊朋友把我當成了“洪半仙”。他們時而旁敲側擊，時而聲東擊西，時而正麵強攻，目的就是一個——讓我細細道出“神算”秘方。我原本打算賣點關子，但一想到最後萬一真的被人叫成了“洪半仙”，說不定還要幫人算命看相幹起有悖於科學的迷信活兒，那就事與願違了。所以，思前想後，我還是決定將“秘招”公之於眾。
其實，所謂的“秘招”，也不過是對一些文化征兆的準確認識。清人張岱曾說：人無癖，不可交。言外之意就是說，大凡生活中人，總難免會生出一些癖好。網蟲就是對虛擬的網絡世界有一種獨特的癖好。這種癖好很自然地要表現在他們的日常言行之中。根據本人經驗，網蟲們的這些征兆與他們臉上那些青春痘一樣非常起眼，我把它叫做“文化疙瘩痘”，通常有如下一些鮮活的特點：
臉色比較蒼白。由於經濟條件和生存環境所限，E一代通常選擇夜間工作製度。通宵達旦地暢遊於網絡世界，使他們逐漸對陽光失去了興趣；分分秒秒地忙於聊天、發言，使他們對食物無從講究，由此而導致麵色不佳，大多還帶有菜色。不過，僅憑此點還不足以作出準確判斷，因為從事夜間活動的小偷以及某些不良女子也會出現上述征兆。眼神比較專注。網蟲們長期專注於屏幕，離開電腦後通常繼續會保持著這種專注的眼神。譬如像考古學家一樣長久地盯著某件物品，對現實世界裏千變萬化、色彩繽紛的東西充耳不聞，一旦遇上像電腦狀的物品，眼裏便瞬間發出綠光。有次在公共汽車上，我發現一位網蟲死盯著一個姑娘的胸部，弄得那姑娘很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原來她的T恤衫上印著一幅類似於電視機的卡通畫。
手指喜歡抖動。曾有位網蟲老弟到我辦公室，待我送上一杯熱茶給他，發現他拿起茶杯蓋後，兩個手指便不停地在杯蓋上作點擊狀，同時另一隻手也一刻不閑地在我的辦公桌台麵上飛動。我立刻明白，我可憐的茶杯蓋已成了他中的“鼠標”，我的玻璃台麵已成了他的“鍵盤”，而正同他說話的我，很可能已成了他的某個聊天室裏的“老友”了。表情比較冷漠。即使中了一千萬元的彩票大獎也不會露出一絲驚喜，即使剛剛失去愛了八輩子的情人也不會顯現出一點懊喪，即使被高跟皮鞋那尖尖的後跟猛踩了自己的腳背也不會發出一丁點兒痛苦的叫聲，即使連續看五十部令人柔腸寸斷的悲劇片也不會掉下一滴眼淚，這就是屬於E一代的青年人。他們的表情永遠是嚴肅的最高級形式，麵孔永遠是古代獨行俠的翻版，神態永遠像宮廷裏的太監那樣不可測度。當然，正一代的“文化疙瘩痘”並非隻有上述這些特征。它那豐富的“人文景觀”以及卓爾不群的“外在風範”，在很多時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飄一代
有一本雜誌列舉出了“飄一代”的50個特征，現精選如下：
隻喝包裝水，包裝水全麵占領了飄一代的生活，更多的喝法是往純淨水、礦泉水裏扔半片檸檬兩塊冰。
隻租房不買房，隻打的不買車。
寧肯煲電話粥也不寫信。
既不跟父母要錢，也不給父母錢。
不吃早餐也是一種自由。
對哲學敬而遠之。哲學顯然是沉重的東西，一切沉重的東西都是飄一代所不喜歡的。
不承諾。做得到就做，做不到的承諾也沒用，這是飄的邏輯。隻穿舒服的鞋子。
不為健康犧牲嗜好，不要用“不利於健康”的理由去說服他們放棄那些嗜好，因為他們有超過一倍的理由來反駁你，說那些嗜好是多麼有利於他們的健康!
拒絕圈子。飄者對圈子的態度是冷漠中帶一點不屑。
跟再好的朋友也不借錢。
扔東西時從不心疼。
不把情人帶入朋友圈。在飄一代那裏，感情是最隱私的事，即使跟最好的朋友也不願透露。
居室可能很簡陋，但至少有一張舒服的沙發。可以不看書，但一定要看碟。
絕不送行。
不戴手表。對於時間，飄一代傾向於遺忘。
不帶雨傘，傘不離身的人會遭到飄一代的取笑。
不在公共場合談論嚴肅的話題。
老找不著東西，並井有條的生活永遠與飄一代無緣。
愛過很多次，但從不為誰要死要活。
生病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
懶得存錢。不用養家，不用供樓，不想防身，不想養老，有錢就隨心所欲地花，沒錢就想法去掙。
找他們的最好方式——E—mail。
對喜歡的東西不計較價格，飄一代剛到手的錢總是會以最快速度奔向他們最喜歡的東西。
悄悄地結婚，絕不舉行盛大的婚禮，飄一代肯去婚姻登記處，已是他們對長輩最大的妥協了。
不愛過節，飄一代對一切形式有著先天性的深惡痛絕。
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這事說到容易做到難，飄一代做到了，所以成為飄一代。
從不認同鄉。飄一代不要同鄉，隻要同類。
養寵物不養小孩。
注重包裝多過內容。
不按點吃飯。什麼時候覺得“餓”了，什麼時候覓食——少食多餐、饑一頓飽一頓，暴飲暴食……他們都試過，如果沒有胃病，就把胃鍛煉得無比堅強。
隻要需要，不在平做任何工作。工作掙錢，天經地義——在飄一代眼裏，工作原本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不對別人噓寒問暖，也不喜歡被人噓寒問暖。生病願意一個人生病，傷心也願意一個人傷心，空間比溫情更重要。
家有笨兒
兒子小時候，長得虎頭虎腦，見者無不喜愛，說這孩子好好培養，將來一定有出息。我這個當父親的，聽了心裏自然喜滋滋的。不料隨著長大，兒子卻露出了笨口拙舌的本色，很少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三歲時，來訪的朋友逗他：“你今年幾歲啦?”他小臉蛋憋得通紅，半天才蹦出一句“爸爸……三歲。”我一聽氣得兩眼直冒金星：這是什麼話!原本是“爸爸說三歲”，讓他憋成了“爸爸三歲”，活脫脫一個《射雕》裏的小郭靖。
說他笨，他還真朝行動方麵發展。我寫稿時，一支鋼筆放在桌上，一轉眼就不見了。找了半天，原來是他拿去在地上亂劃，說是他也寫稿，奪回來，筆尖早已無法使用了。從此，怕了這眼尖手快的笨兒，凡是書、紙、筆之類的東西總是東藏西掖。妹妹在商店工作，有時帶回來賬本收據，準備晚上結賬，才一擺下，這小子一眨眼就拿到手裏，撕成碎片給小朋友說那是他開的支票。母親的眼鏡常常不翼而飛，妻子的口紅不知什麼時候抹在臉上、手上，一個家讓他攪得家無寧日防不勝防。麵對如此笨兒，我隻好一聲長歎，“孔子說‘君子敏於行而慎於言’，兒子大約是屬於古之君子者吧。”
到了小學四五年級，兒子的笨又另拓出蹊徑。每次開家長會，老師總說兒子的作文語言貧乏，更用不出什麼成語。事情已經發展到這樣嚴峻，我隻有下決心斷然處之。經過幾天思考，我決定根據兒童的遊戲心理，與兒子開展鬥成語的戰爭。事前我與兒子談定了遊戲規則，每人必須說出一句成語，誰答不上算誰輸。從此，飯桌上、床上、洗臉時、散步時，隻要兩人碰在一起，隨時可以引發一場戰爭。
我這人向來吃飯速度快，兒子便笑我“狼咽虎吞”，我答一句“班門弄斧”；兒子再接一句“不自量力”，我則回敬“五十步笑百步”；兒子一時語塞，想了半天亂說了一句“十目十行”，我就回敬他“胡編亂造”。有時，我在散步時正構思一點東西，突然，兒子拋出一句成語“山青水秀”，我一時回不過神，兒子又緊跟出一句“呆若木雞”，說罷哈哈大笑……成語戰剛開始時，兒子常常接不上，用來用去，也總是那幾個成語，但過了一段時間，我覺得兒子的成語越來越多，答得也越來越敏捷，感到奇怪。有一天，我整理他的床鋪，在枕頭底下無意中發現一本《成語詞典》，才恍然大悟，原來兒子有一個武器庫，便笑他“深藏不露”，兒子哈哈大笑，說“笨鳥先飛”。
現在，兒子已經升人高中，他的作文時不時被班上選讀，正式向報刊投的稿也偶爾被采用。前幾天，我還笑兒子“笨口拙舌”，他回了一句“大智若愚”。看來，家有笨兒本不可怕，關鍵是要讓這隻“笨鳥”先飛起來。
放飛童年
“鼓勵你的孩子多到外麵去奔跑。”瑪秀斯老師總結了兒子一大堆優點後，加上這麼一句算不足之處。我一下子想起在國內時幼兒園老師寫的每月評語，也是一大堆優點之後，總有這麼一句：“督促你的孩子不要到處奔跑。”
這句話是寫在“安全注意事項”一欄裏的，我至今保存著它。天生愛跑愛跳的兒子，經過幼兒園三年的“督促”，終於學會了規規矩矩地走路，老老實實地坐著。上小學後，更是變本加厲，從早上7點半到下午4點半，非體育課是不許下樓的，非上廁所是不可以出教室門的。我曾問兒子：“下課時不讓下樓，你們是不是在教室裏竄來竄去?”兒子作出大人的樣子認真地說：“怎麼可以那麼瘋的?那樣一瘋，學的本領不都忘了?”兒子靜靜地坐在那所有名的重點小學的樓上，學的本領全沒忘，功課門門一百分，隻是忘記了怎樣奔跑。
在加拿大，課間不到戶外奔跑玩耍的小孩肯定是腿有問題的小孩。在中午時段學校幹脆把教室的門鎖了，孩子們全部被趕到外麵。這時操場上一派熱血沸騰，體育老師和一幫男生展開足球大戰，女孩子們奔著跑著捉迷藏。所有玩具器械全部搬到操場上，校園就像個大型的遊樂場。我親眼看到過一個黑人小女孩在學校大草坡上就地一躺，咯咯笑著一次次從上滾到下，一百根小辮子在草地上飛舞，這就是她的課間遊戲，這就是她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