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收閱兒子的來信成了我倆一樂事兒。來信都寄到我單位，當我把看過的信交給妻子時，她不管是在做什麼，都會立即接過信並嫉妒地說：“總是讓你先看到。”一天，我給兒子去信，叫他“這次寫到你媽單位，給她一個驚喜”。
約一個星期後，妻子回家滿臉笑容，故作神秘地說：“想不想聽個消息?”我隨口答道：“發獎金了?”她搖搖頭，嗔怪道：“你這個當父親的……”我猛想起了兒子，大嚷一聲：“是兒子來信了!”便撲向她的小提包。妻子見我如饑似渴地讀信，也湊過頭來又重讀她已讀過多遍的內容。
每次我到郵箱取報紙，總要用力甩甩，希望能從中甩出兒子的來信。妻子把兒子的來信整齊地折疊好，鎖進了小抽屜裏，想念兒子時，就取出來慢慢閱讀，細細咀嚼。有時，看著看著，她的眼圈又紅了……一年後，家裏裝了電話，兒子有事就往家裏掛個長途。雖然聽見兒子的聲音是件樂事，但受“時間就是金錢”的限製，通話都極簡短。放下話筒，常是默默地坐在沙發上，誰也不說話，各自再把兒子的話一遍一遍地回味……
上次與兒子通話，叫他常來信。兒子卻說：“寫信浪費時間，寄信速度慢。現在是信息時代，打電話是現代通訊，拜拜。”妻子在一旁歎口氣：“當初，你說想聽兒子的聲音，急著裝電話，如今這樣匆匆講幾句話，哪有細讀兒子的信好?”
我悻悻地說：“哪天把電話拆了，看他還寫不寫信來!”
熱戀快餐的男孩
兒子不時嚷嚷要吃快餐。這個剛剛長大的少年不但知道這個城市所有快餐的等級和各個等級的單價，而且知道所有快餐店的名號和呼叫的電話號碼。
每年學校裏總要組織幾次郊遊，這個時候兒子就更有吃快餐的理由，郊遊回來，一身塵土一臉汗珠的兒子談的最多的不是郊遊的見聞而是快餐的品味，一盒快餐飯外加一點青菜，一隻雞腿或兩塊排骨，會令兒子兩眼放光興奮幾天。
兒子的行為總有許多讓人不解。
學校老師在家長會上再三強調要對學生加強營養，可是他在燉好的一隻小雞仔麵前卻眉頭打結說是讓他吃“藥”，快餐既簡單又乏味，他卻偏不時嚷嚷，懷有一股深深的熱戀。逢年過節，一桌豐盛的菜肴上，他會忽然大談起“漢堡包”。或者“上酒店過年”之類的話題，那思維的飄忽簡直是拉不住線的風箏。
與一些同事和朋友聊起兒子的情形，她們都有同感，都目光迷惑地感歎：“不知道這一代人怎麼啦？”
經過了貧窮和乏食的我們這一代人，麵對商品時代的豐富正為兒子們慶幸的時候，而他們卻喜歡了快餐：一盒簡單的食品、一種沒有了內涵、沒有了親情的工業品。
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陳舊，還是兒子這一代的進步?這是時代的前進，還是現代工業社會的扭曲?
“快餐”的形式，不過是現代工業化社會的一個符號，我曾參觀過一家快餐店，一切是流水線作業，有限的幾種食品經過工業的分解和調配，一份一份就像從模子裏澆鑄出的一塊塊鋼錠，沒有個性、沒有風味，隻有整齊劃一的模式。傳統食品的特色在這些模式裏消失了，廚師們麵對快餐根本無用武之地，更不要說家庭製作食品的情趣和氣氛。但兒子偏偏喜歡這種“快餐”，他們喜歡的就是這種便捷、簡潔的食品形式，他們與傳統已經斷了根，他們是屬於工業社會的一代新人。兒子又叫了一份“快餐”，他喜滋滋地告訴我：這是他將平日的零用錢積攢下來買的。他用餐時鼻翼一張一翕，不時發出輕微的“哼哼”聲，仿佛告訴別人，他是最時髦最現代的人。這就是兒子嚷嚷吃快餐的感覺，他吞噬的是這種屬於工業社會的“形式”和“時髦”，是一種現代的“新潮”的感覺。
兒子快活地拎起書包上學去了，望著這個下身穿名牌“牛仔”(是仿製的)，上身穿校服的不倫不類的少年遠去的背影，我心裏說：兒子，真的能走出傳統嗎?
親子須親心
我女兒叫淩空，一個大而無當的名字，是她爸爸煞費苦心起的。一年級的女兒，從頭到腳散發出嫩嫩的稚氣，隻有那副過早戴上的眼鏡，才略微顯示出幾分淺淺的書卷味。
女兒在幼兒園時就查出了弱視，醫囑十分嚴肅，說必須馬上矯正視力。於是除了睡眠之外，我們要用黑布遮蓋女兒一隻稍好的眼睛，強迫另外那隻病眼整天看東西。如此，女兒的“尊容”便很有幾分“賣點”，那隻眼睛始終處於“一級戰備”，像步兵瞄準後開槍。讀一年級後，個別同學出於好奇，有時也對她開點玩笑，她感到委屈，回家後就向我們家長訴苦，我們總得想方設法撫慰她，好在她也有那麼一點度量，並不刻意地記恨什麼同學。
有人曾說過，家庭是親子的港灣，這話的確很有道理。孩子天生柔弱，無論在學習上生活上，既不能離開父母的嗬護，也必須對他們嚴加監督。目前提倡學習型家庭，提倡科學的親子教育，無疑是十分有益的，很難想象在一個家庭裏，倘若家長的資質低下，品行猥瑣，卻能哺育出上佳的學子來。所以，家長便有一個“形象示範”問題，這也是親子教育的一個層麵，但你的示範不必刻意，在日常生活中不經意地流露出來，天長日久，就能達到良好的親子教育的目的。
因此，真正的親子教育，無不是從“親心”開始做起的，而親心，也並不意味著僅僅是對孩子的物質欲望的遷就，毫無原則的嗬護與妥協。我們對女兒應該說是比較嚴格的。學習方麵，倒並不強迫她去角逐全班全校第一名，但她必須善待每一門功課，必須竭盡全力。我們要求她尊敬每一位教師，尊重他們的勞動，她也很看重這一點。我們要求她勤儉節約(這一點也許會被人認為過時)，但卻是必要的，她學會了隨手關燈，學會了自製玩具，學會了孝敬父母，學會了在自己品嚐好吃的東西時也不忘記父母(這一點看似很平常，但時下的孩子並非人人能做到)。出去爬山旅遊，走不動了，將轎子留給外公外婆，自己一步一步頑強地爬到山頂。我們還向她灌輸人的憐憫之心，比如生活中要善待弱者，要幫助老、弱、病、殘、幼等等，一個喪失憐憫之心的人也許可能會成為一個強者，但卻未必是一位優秀者。
女兒還是一個戀舊的孩子，她上一年級後，對曾經呆過的幼兒園魂牽夢縈，她極思戀老師，但苦於平常沒有時間去，雙休日幼兒園又關門。終於一天有了空，她站在昔日老師跟前，又羞澀又激動，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她在老師陪同下，又去看了昔日午睡的床，曾經蕩過的秋千，眼裏充滿了依戀之情。
有一幅畫麵總是浮現在我眼前：一次在森林公園放風箏，我忽然對女兒打了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我說：“你是風箏，媽媽是線。”女兒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媽媽你看，線太短了，風箏就是飛不高。”我有點默然了。我想，這也許就是童言無忌吧。
是父親也是兒子
下班回家，打開信箱，裏麵有一封包裝精致的信封，一看就知道是女兒寫給我的信。女兒這學期開始上初中，為了鍛煉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她主動要求住校，隻有周末才能回家。我急忙拆開信封，裏麵有一張賀卡和一張字條，按照字條的指示，在她的床頭上還有一尊笑容可掬的陶瓷老人。原來，這些都是女兒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細細地品味女兒設計的線路：賀卡——字條——陶瓷老人。打開生日賀卡，一曲動人的“祝你生日快樂”表達了她的祝福；字條上寫著：“爸爸，感謝您十二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恩，我用這美好的祝願和努力的學習報答您的恩情!”賀卡表達了她的感激之情；笑容可掬的老人，表達了她的祝願之情：祝爸爸快樂到永遠。慢慢地，我哽咽了，幸福、自豪的感情油然而生，女兒長大了，真的懂事了。
女兒已經過了十二個生日，每一次生日都是她成長的足跡。嬰兒時期的生日，是我們把親朋好友請來聚餐；她懂事以後，由我們帶她邀請同學在一起聚會，再大一點兒，由她自己邀請同學聚會；今年的生日，恰逢國慶長假，她已不滿足那種吃吃玩玩的聚會，而是要我們陪同她參觀深圳野生動物園，她要通過遊玩增長見識。
父母總是把兒女的生日牢牢記住，在她生日的那天，無論如何都要有所表示，讓兒女感受到父母的親情。但有多少兒女能記住父母的生日?我也是父母的兒子，在我牢記女兒生日的同時，是否也牢記了父母的生日，並在父母生日時向他們表示生日的祝願呢?我捫心有愧，在外工作這麼多年了，真的沒幾次向父母祝賀過生日。
女兒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不僅僅是一張賀卡，它還提醒了我，我既是父親，也是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