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重換的那台琴調完的時候,外麵天已全黑了,劇場裏陸陸續續進來了好多人。我收好工具包,來到劇院外麵。涼意迎麵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往劇院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晚會要開始了麼?我看看時間,七點半了,是的,晚會就要開始了。哲華和那個女孩也正在往這兒趕麼?望著那三五成群姍姍而來的人影,我突然不知何去何從。
草坪上的花樹被夜塗上了黑色,成了幢幢怪影,它們似張牙舞爪,對我怪笑著。我毫不猶豫地走向它們,走進它們,將自己深埋在其中……我又坐到了先前坐的石凳上,石凳上的涼氣“嗖”一下穿透了我的身體,我不動,任憑它們在體內肆意地亂竄。
劇場裏燈火通明,透過枝葉的縫隙,我的視線剛好對準著劇場的大門。門大打開著,光射出來,照亮了每個進入的人歡樂的身影和麵龐。我看見哲華、方媽媽、那個女孩,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好象是羅院長,他們一行四人說說笑笑著進去了。雖然方媽媽挽著哲華的手臂,可是那女孩緊挨在哲華身邊,時不時伸出手臂扶他一下,神態親昵之極。
我緊抱著腿上的工具包,縮成一團。去往劇場的路上漸漸安靜下來,再也無人走動。劇場裏的燈光暗下來了,晚會開始了,聲音清晰可聞,那裏的喧鬧和我身處的寂寥形成鮮明的對比。我固執地坐在那裏,固執地捕捉那邊的一切聲響,固執得讓我的腦子幾乎處於了一種停頓的狀態。我唯一的感覺就是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小,黑暗和寒意正在逐漸逐漸地吞噬著我,淹沒著我。
……
“國外有《羅米歐與朱麗葉》的愛情經典之作,那麼我們中國的愛情傳世之作是什麼?”
“梁山伯——與祝英台——”
“你們想聽嗎?”
“想——”
“恭喜你們願望達成!下麵,這首曲子將由鋼琴王子方哲華和淩波仙子羅欣共同演譯!”
台下一片歡呼聲:“金童玉女!金童玉女!”有人激動地在叫。
……
那一聲聲的喊叫如冰冷刺骨的寒風一陣陣刮過來,我開始劇烈地顫抖。
我就那樣將自己深埋在黑暗之中,直到曲盡人散,直到劇場裏的最後一盞燈熄滅,直到四周毫無聲息,所有的人們已經沉睡,我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離開。
整夜無眠,天剛亮,我更帶著原封未動的行李去了車站,登上了返程的車。
混混沌沌之間,我回到了我那清冷的單身宿舍。似乎全身的氣力都已耗盡,我合身倒在了床上,閉上眼睛,再不想動彈。床櫃上的鬧鍾滴答滴答單調地、不知疲倦地響著,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迎藍!迎藍!”朦朧中,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接著有一隻手在觸摸我的額頭,冰冰涼涼的。
“啊哎!好燙!迎藍,迎藍,醒醒,你這是怎麼樣啦?怎麼病成這樣?怪不得打你電話不接,打電話到琴行,你同事說你出差了,哲華不信,硬要過來看看,還好來了。你有沒有看醫生啊?”
我費力地睜開雙眼,方媽媽的臉近在咫尺,我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別動!我去叫車送你上醫院!”方媽媽急急離去。
然後,我看到了站在床前的哲華,他正彎下腰,伸出手臂在探索我的方向,滿臉的慌張和焦慮。我心中一痛,淚一下子衝擊到眼眶。
“迎藍!迎藍!你怎麼啦?你生病了嗎?有多嚴重?到底有多嚴重?”他整個身子都俯在我的上空,手摸著抓到了我的肩膀。然後,他坐過來,一把抱住了我,將我的頭攬入懷中。他的手慌亂地摸我的臉和額頭,我炙燙的熱度令他驚跳,“怎麼會這樣?迎藍!迎藍!……”他不停地喚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