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伸手掩口,難以抑製,頹然伏倒在了石地上,兀自啜泣哽咽。一旁的公主也已聽得潸然淚下,將頭顱埋入了衛青的懷中。
飲泣外寂寞無聲,一雙黑色鑲著黃邊的布履出現在了李娃朦朧的視線中。抬起頭,見到劉徹竟已巋然站在麵前,“陛下……”“誰……教你的這曲子?”劉徹聲音帶著輕顫,被看到的、聽到的迷惑了。雖隻是第一次聽到,可是這調子這唱詞,除了她,偌大的大漢朝,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到!眼前這個人,這張臉,她究竟是誰?
“奴婢……當年在宮中學的。”李娃又匍匐,隱忍著啜泣回答。劉徹閉眼,再睜開,“……為什麼學這首?”眼中的這背影真的很像。可是……她卻從來不會這樣俯首在自己跟前。劉徹憶起了那份驕憨、倔強和頑劣,她的視線永遠都是和自己相平視的。“奴婢……曾學了很多,”李娃略抬起頭來,發現劉徹注視著自己,又低下頭去,“隻是沒有機會唱給皇上……”
“你有機會。”劉徹冷言打斷,轉身朝向門口,“李娃聽旨,即日入宮,賜春華殿,免除賤籍,封夫人號。李延年精通樂律,入事樂府官署,執掌協律諸事。”“奴才謝陛下。”“奴婢謝陛下恩。”身後傳來兄妹二人的叩謝聲。
劉徹充耳不聞,邁開了步子,徑直往門口去。
“母後,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睡?”劉據跨入門內,見到對著燭火發愣的衛子夫,頗為奇怪。“難道還指望父皇過來麼?他這幾日,一直都同那個……那個少翁一起,也不知道忙些什麼。”邊說,邊一屁股坐了下來,拿根小銅枝撥弄起漸暗的燈火。
“少翁……”衛子夫聽到這名字,抬起了頭,“皇上他……那少翁果然會仙法麼?”劉據一聽,就嗤鼻,“什麼仙法,我才不信,也就是些江湖騙術……隻有父皇才會相信!”衛子夫的臉刷的就白了,看著劉據那滿不在乎的模樣,“據兒,怎能這樣說你父皇?要讓人聽去了……”“母後,也就是您這兒!”劉據低頭來笑,“旁人處,我當然不會提。”
衛子夫還是不放心,“據兒,你怎麼總是這樣……好歹你和你父皇都是流著劉家的血脈,可是你們兩個……”“母後,別人這般說,兒臣聽過也就算了,怎麼連您也這樣說?”劉據明顯露出了不滿,“父皇主張窮兵黷武,對匈奴開戰,一戰就是幾十年……您在宮裏頭是不知道天下的情形。連年征戰傾河般的花錢用物,您去看看現在的國庫裏頭……還剩了多少錢糧?”
“那又怎麼樣了?”衛子夫搖頭,“你父皇有丞相、有禦史大夫、有大將軍、有大農令、有大行令……那麼多的朝廷臣子們,總可以解決……”“難道就靠賦稅鑄幣買賣官爵?母後,這些看似增加朝廷稅收,可是哪一樣不是勞民傷財、盤剝百姓呢!”“據兒,你這樣說,太失分寸了。”衛子夫顯然生氣了,“你父皇的心思,你未必懂……”
“父皇想什麼,我當真不懂。”劉據嘟噥,看著搖曳的燈火,“你說那個少翁,有什麼大能耐呢!父皇還當他上賓留在宮裏頭,還說可以招魂……”“招魂?”“就是招魂,”劉據扁嘴,“我先前在父皇那裏都見到畫像了,就擺在延涼室裏頭。母後,我隻見了一眼那畫像,可是那……李娃呢!”
“李娃?”衛子夫一愣,想到了這兩年李娃進宮後所受的恩寵,直至最後臨終劉徹的匆匆而去,突然心上湧起一陣酸苦來,卻是靜默沒有出聲。劉據見狀,摟住了衛子夫的肩膀,“母後,父皇為什麼如此在意那李娃呢?想她也不過是倡優之身,父皇這般寵愛,連人死了都尋了方士來招魂……父皇真的如此喜歡那李娃?”
“李娃……”衛子夫輕輕的,抬手去撫劉據的臉頰,“那李娃呀……當年也是在宮裏頭呆過的,隻是後來出了變故,才出的宮。她……果然是個生於此死於此的人,太傅的話……”“太傅?什麼太傅?”劉據抬起頭來。衛子夫一笑,忙道,“沒什麼,沒什麼,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據兒,你父皇對李娃好,是有道理的。你看的那幅畫像……你未必明白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