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朝輝把車窗搖下一條縫隙,以便讓外麵的新鮮空氣進來,聽了秦笑愚的話,他從座位上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盯著靠在後背上的黑影說道:
“我調閱了市交警大隊的現場勘測材料,很明顯,那次車禍不是針對南琴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你的身份並沒有暴露。不過,很顯然,南琴已經無法繼續工作了,我們會對她做出妥善的安置,你很快就會有新的搭檔。”
“你們準備怎麼樣安置南琴,她已經殘廢了。”秦笑愚心裏一陣內疚。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碰見,組織上自然有相關的規定。”丁處長冷冰冰地說道。
“是嗎?我不想詳細了解組織上在這方麵的規定,不過,南琴個人不想再讓組織安排她的生活了,她想自己默默地度過下半生,她希望組織上能夠給一筆生活費。”秦笑愚試探性地說道。
“她現在在哪裏?”丁處長問道。
“我也不清楚,她出事之後我隻是在醫院匆匆見了她一麵,她交給我一個U盤……然後就失蹤了。”秦笑愚說道。
“失蹤了?”丁處長驚訝地盯著秦笑愚模糊的麵容問道。
秦笑愚點點頭沒有出聲,
“那塊U盤呢?”丁處長緊接著問道。
“組織上能不能給她一筆生活費?”秦笑愚沒有回答丁處長的問題,而是固執地問道。
“這個……我個人無法做主,她不是我們局裏的人,我要回去聯絡一下她原來的單位才能做決定。”丁處長說道。
“可她是為你們工作。”秦笑愚嘀咕道。
“可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你們的工作成績。”丁處長惱火地說道。
秦笑愚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最後下決心似地說道:“並不是沒有一點成績,事實上,我們掌握了市工商銀行行長吳世兵的確鑿犯罪證據,他手裏有一大筆資金,如果你們還不下手的話,這筆錢很可能就要被轉走了……”
“你有什麼證據?”丁處長驚訝地問道。
“我有他前妻的親筆日記,記載了吳世兵貪汙銀行巨額資金的犯罪事實,現在有理由相信,他的前妻金燕是被人謀殺的,公安局內部有他們的人通風報信。”秦笑愚低聲說道。
丁朝輝隻顧盯著車窗外密集的雨滴,一口接一口抽煙,良久才一伸手說道:“拿來。”
秦笑愚把一個U盤遞過去,說道:“南琴那裏還有一些新的情報,不過,我還沒有來得及整理。”
“這玩意你是不是留有副本?”丁朝輝盯著秦笑愚問道。
秦笑愚點點頭,默默地點上一支煙,說道:“隻是作為備忘,我擔心你不小心把它弄丟了,適當的時候我會銷毀。”
“你這樣做很危險。”丁朝輝壓抑著怒火說道。
秦笑愚不為所動,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盯著丁處長說道:“將在外主命有所不受,也隻是權宜之計,你不用擔心它會被泄露出去。”
“我希望你盡快把南琴交給我們,組織上會妥善安置……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吧?”丁朝輝冷冷說道。
“隻有一種情況下她才會露麵,她不相信任何人,除非龔局長親自出麵……”秦笑愚仿佛並不買丁處長的賬。
“很遺憾,前幾天龔局長調到外省另有重任……”丁朝輝說道。
秦笑愚一愣,驚訝地問道:“那麼歐陽副局長呢?”
“我已經說了,他在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最近沒有空……”
“那麼局裏麵現在誰在主政?”
“省廳派來了新的局長,告訴你,你也不認識。”
“這麼說來,我今後隻有向你彙報工作了。”
丁處長點點頭,嚴肅地說道:“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直接上司。你的工作內容沒有變,我們對你提供的情報依然感興趣。”
“準確地說,是不是感興趣要看對你們有沒有用?”秦笑愚以嘲諷的語氣說道。
黑暗中丁朝輝緊盯著秦笑愚凝視了一陣,隨即壓低聲音警告道:“你隻管執行你的使命,收集那些我們感興趣的情報,至於最終會有什麼結果,那就不是你應該考慮的問題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丁朝輝說著把腦袋朝著秦笑愚湊近一點說道:“已經有人把你列入謀殺嫌疑犯,你能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深更半夜出現在謀殺現場並偷走死者的筆記本電腦嗎?如果不是我在壓住,你可能已經進去了……你要明白,我們不會為一個多管閑事的人提供保護,你的職責就是執行命令……”
秦笑愚一陣心驚肉跳,鄒琳的影子馬上就浮上心頭嘴裏卻辯解道:“那台筆記本電腦不是已經交給你們了嗎?”
丁處長稍稍緩和了語氣說道:“這倒是沒錯,不過,沒有一點價值。我但願你這次提供的情報是準確的,如果準確,那麼就算你立了一功,我們正需要……”
說到這裏,丁處長似乎發覺自己說的太多了,馬上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作為一個臥底,必須摒棄兒女情長,我希望你盡快找見南琴,她對你已經沒有價值了……另外,那個女警察總是給你找麻煩,我幹脆就把她交給你算了,讓她代替南琴,她的姿色不比南琴差吧……”
說完,丁朝輝輕笑著拍拍秦笑愚的肩膀,然後就轉身發動了汽車。秦笑愚知道這場談話結束了,於是鑽出了汽車,看著小車濺起一片水花迅速地消失在了雨夜裏。
還是南琴有先見之明呀,如果她按照自己的意思把那筆錢交上去的話,下半生可能連吃飯都會成問題。
龔局長突然調離,歐陽局長不露麵,這一切都說明了什麼?官場上的撲朔迷離雖然參不透,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的任務的性質很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們之所以讓自己繼續執行任務是因為那些情報可以作為某些人博弈的籌碼。
丁朝輝說的那個女警察,也就是自己的新搭檔肯定是指的是鄒琳,這個女人倒是挺執著,也許自己的身份已經引起了她的懷疑,所以她向有關領導做了彙報,既然這樣,丁朝輝幹脆就讓她來給自己做搭檔,省的她整天瞎折騰。
當然,也許鄒琳本身就是八處的人,警察有時候也會在警察局同行之中執行臥底任務,現在丁朝輝派她來自己這裏臥底也是有可能的,不過,總的說來,換個搭檔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倒是徐萍這個小東西受益不淺,沒有鄒琳整天追著她,她可以高枕無憂了,也許陳默的案子最終變成一個無頭案呢。
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沒想到竟然是吳世兵的女兒吳媛媛打來的,那張冰冷美麗而又憂鬱的臉馬上浮現在眼前,秦笑愚內心一陣愧疚,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小人,從一個女孩那裏竊取秘密,然後出賣了她的父親。
“作為一個臥底,必須摒棄一切兒女情長。”丁朝輝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秦笑愚咬咬牙冒著大雨向停在幾百米之外自己的那輛車走去。
祁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鍾了,由於飯局上喝了一點紅酒,臉上感到熱乎乎的,甚至有點暈乎乎的感覺。
“小王,明天我有點私事要處理,你不用來接我了……”
祁紅交代了司機一句,就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在門廳裏換了一雙拖鞋,然後把腦袋湊在丈夫劉定邦的臥室門口聽了一陣,裏麵沒有一點動靜,很顯然,癡呆丈夫肯定是睡著了。
她輕輕推開客廳的門,見裏麵一片漆黑。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韻真要麼是睡了,要麼幹脆就沒有回來,至於韻冰,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段時間很少看見他們夫妻的身影,這倒是讓她有種輕鬆感。這些日子她總是早出晚歸,以至於每次回來,大女兒看著自己的眼神都有點異樣,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
祁紅沒有開燈,一屁股坐在沙發裏呆呆地愣了一會兒神,然後伸個懶腰,漸漸地眼睛適應了黑暗,忽然覺得對麵好像坐著一個人,頓時頭皮一緊,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一伸手就按亮了身邊的一盞台燈,嘴裏一聲驚呼,一隻手拍著胸口罵道:“你這死丫頭,也不開燈,想嚇死我啊……”
韻真身上隻穿著睡衣,懷裏抱著一個枕頭,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就像是一隻小野貓一樣盯著母親,半天才低聲道:“你是不是心裏有鬼……怎麼偷偷摸跟做賊似的……”
祁紅一愣,隨即一張臉就燒起來,一邊站起身來往臥室走,一邊掩飾道:“看看,你都變成什麼樣子了……要是再沒有一個男人,我看你都要變成神經病了……”
說完,祁紅就鑽進了自己的臥室,站在梳妝鏡前端詳著自己緋紅的臉,一邊解開外套脫下來,正要伸手脫褲子,忽然從鏡子裏看見韻真開門跟了進來。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床邊慢慢脫下了外麵的長褲,同時瞥了一眼雙手抱胸站在門口的女兒一眼,不用說,一看女兒的架勢就像是一隻好鬥的公雞,也不知道誰又踩到她的尾巴了。
“有話就說,我要睡覺了……我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呢。”祁紅身子歪在床上,拉過被子的一角蓋在肚子上。
韻真盯著母親看了一陣,看的祁紅心理不自在,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本雜誌隨便翻著,瞥眼見女兒走過去關上了臥室的門,然後轉過身來朝著床走了幾步,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她說道:“媽,今天我給中原和爸爸做了一個親子鑒定,結果證明……”
祁紅聽女兒說到一半就不出聲了,嘴裏哼了一聲,頭也沒抬地說道:“還用得著做親子鑒定,我隻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的種……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想認親戚你們隻管外麵認去,別指望著把他弄回家來……”
韻真沒有回應母親的話,而是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媽,既然你眼神這麼好,那你仔細看看,我是誰的種……”
祁紅一張嘴張的大大的看著女兒,手上的雜誌掉在了床上,似乎不相信這句話是出自女兒的嘴,或者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不過,當她看見韻真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時候,一瞬間臉漲的通紅,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什麼,垂下頭去,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原來你是找她做的親子鑒定,沒想到她最終還是食言了……”說完低著頭,微微閉著眼睛沉默著。
韻真一看母親的樣子,不用再問也已經心知肚明,一時心裏麵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既想哭又想笑,一瞬間就回憶起了過往歲月中的點點滴滴。
不過,在她整個三十多年的生活中卻找不到一絲私生女的痕跡,說實話,她甚至覺得劉定邦比親生母親更加疼愛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不用說,父親直到今天還瞞在鼓裏,憑著母親的精明和心機,父親的綠帽子竟然戴了幾十年都沒有發現。韻真盯著低頭不語的母親,心裏竟然替劉定邦憤憤不平起來。
但是,韻真隨即就想起了柳中原,如果按照時間來推斷,應該是父親先做初一,母親才做十五,兩個人五十步和一百步的關係,誰都沒有權力指責誰。
不過,這裏麵有一個細節,既然自己不是父親所生,那麼必然是那個男人的骨肉,可母親為什麼要去做親子鑒定呢?
難道她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父親的女兒還是那個人的種子?從這一點來看,當時母親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關係應該非常隱秘,並且她肯定是出於某種理由背叛父親,但是又不想家庭破裂,所以,在和父親同床共枕的同時又和偷偷和心上人約會,以至於都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哪個男人種上的,所以才會有那次親子鑒定。
“他是誰?”在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韻真沙啞著嗓音問道,不過,聽上去語氣卻極為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