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紅頓了一下,看了女兒一眼,隻見她微微張著小嘴,一隻手緊緊抓著那張報紙,一雙美目癡癡地盯著自己,竟是滿含著希冀的神情,忍不住歎了口氣,忽然問道:“你看見這篇報道中給幾個嫌疑人預定的幾項罪名沒有?”
罪名?韻真剛才也就是把文章瀏覽了一遍,罪名有好幾項,倒是沒有特別注意,聽母親一問,馬上就拿起報紙又仔細看了一遍,茫然道:“八項罪名。”
“這八項罪名最後一項是什麼?”
韻真又拿起報紙看了一遍,不解地說道:“非法集資罪……”說完,忽然心中好像有所觸動,但並不明確,眼巴巴看著母親,希望她能夠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祁紅搖搖頭,低聲道:“哪來的非法集資罪?如果存在非法集資,應該也是這些人進去之後交代的,那麼,都有什麼人參與了集資,集資的錢哪去了,為什麼案發這麼久,那些參與集資的人沒有找銀行要錢……難道你就不想想這些問題?”
“你的意思是……這些集資和吳世兵有關係?”韻真驚訝地問道。
祁紅不想再和女兒打啞謎了,繼續說道:“一般來說,記者都是根據公安機關提供的材料來寫文章,不敢胡編亂造,這幾項罪名顯然是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基本確定的內容,將來到法院也是按照這些罪名起訴……
但是,一旦這個罪名被起訴,那麼,肯定會牽扯到集資的企業或個人,還要交代清楚這筆錢的去向,這就要牽涉到很多人,但是,這篇文章中隻說了騙貸的情況,對非法集資卻隻是一筆帶過……既沒有集資的數額,也沒有具體提到什麼人……”
“那,你的意思是……既然他們想可以隱瞞,為什麼還要寫出來登在報紙上呢?”韻真人不知問道。
“有兩種可能,接受采訪的人最太長,說漏了嘴,記者肯定不會了解這麼多。要不然就是這筆集資款牽扯到了某個高層人物,目前還處於‘待定’階段,最終的結果就要看暗箱操作的情況……”祁紅說道。
“你說的高層有多高?難道吳世兵也和這筆集資貸款有牽連?”韻真問道。
祁紅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今天中午和一個以前的一個老部下一起吃飯,他在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他說,非法集資這件事很複雜,因為牽扯到一些官員,所以決定不起訴,交給紀檢部門另案處理。
至於牽扯到哪些官員、那個級別,他也不好說,不過,肯定會有銀行的高層受到牽連……
這個銀行的高層是不是指吳世兵,你自己去想……反正,根據我的判斷,這件事最終要找個替罪羊……”
韻真呆呆地盯著那張報紙好一陣沒有說話,良久忽然問道:“媽,你說萬一吳世兵真的掛了……銀行出了這麼多的事情,上麵肯定不會在本行提拔行長,多半是從上麵下派……”
祁紅知道自己女兒的野心,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想過幹癮,真不明白一個女人怎麼就如此熱衷於權力。不過,一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比女兒好不到哪兒去,於是歎口氣,還沒有聽韻真說完,就打斷了她,罵道:
“你這死丫頭,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關心誰來當行長,要是我的話,避禍都來不及……銀行的高層?你這個主管信貸的副行長難道就不算銀行的高層?”
韻真反駁道:“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有看見一分錢?”
祁紅伸手在女兒腦袋上點了一下,低聲道:“你以為沒拿錢就不會找你的事情?和平南路支行的案子你也沒有參與,到頭來怎麼讓你又做檢查又背處分?一個領導責任就夠你和吳世兵受的,他如果坐牢,你起碼也是免職。”
韻真跳起來大聲說道:“憑什麼?我這個副行長不過是吳世兵的傀儡……哼,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他們坑壑一氣,感情隻瞞著我一個人呢,好處沒有我的份,承擔責任的時候憑什麼就忘不了我呢……”
祁紅哼了一聲說道:“傀儡?那隻能怪你自己沒本事,沒本事也就罷了,好好的學問不去研究,非要過過官癮,現在知道了吧,官場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混的……這件事情複雜著呢,既然牽扯到高層,肯定有一場暗鬥,暗鬥的結果當然是保帥丟車,現在你和吳世兵都是車,都有可能成為這場鬥爭的犧牲品……”
韻真一聽,這才死了接吳世兵班的念頭,拉著母親的手臂,低聲道:“媽,我那天在李毅那裏見到主管金融的孫正剛副省長,他沒說幾句話我就知道他是保吳世兵的,你說,非法集資的事情會不會和他有關係?”
祁紅眯著眼睛沉吟了一陣,說道:“是不是和他有關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隻要知道他和吳世兵的關係就足夠了……你也不用替吳世兵操心,倒是多想想自己的前塵,如果你被幹出銀行,連我都要跟著丟人……”
“媽,難道既就沒有找找他……”韻真焦急地搖著母親的手臂問道。
祁紅瞥了女兒一眼,臉上微微泛紅,半天才說道:“現在還不至於讓他出麵,你現在應該自救……我估計,吳世兵這會兒還沒有得到消息,我聽中院的那個老部下說,非法集資這件事目前還沒有公開,再說,孫正剛最近一直在國外考察,所以你還有時間想想自己的退路。”
“那我該怎麼辦?”韻真急切地問道。
正說著,祁紅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看上麵的來電顯示,就站起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嗔道:“我可不是你的軍師,有能耐自己擺平這件事,”說完,就自顧走了過去拉開了客廳的門,她驚訝地看見丈夫劉定邦坐著輪椅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在了門口,仔細看看,卻發現他歪著腦袋已經睡著了。
“保姆跑哪去了?”祁紅一邊嘀咕著,一邊把丈夫推進了臥室,走到門口還朝客廳看看,隻見女兒呆呆地坐在那裏直愣神。
“別愣在那裏了,給冰冰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回不回來吃飯,不會來的話,晚上幹脆隨便吃點算了……”祁紅衝女兒說道。
韻真驚醒過來,看看手表,已經是七點多鍾了,走到客廳的座機前拿起電話,忽然就想起了妹妹和王子同在床上的一幕,猶豫了一下,沒好氣地把電話扔在機架上,嘴裏嘀咕道:“沒出息的東西……”
“他們回不回來?我晚上還有點事要出去……”祁紅探進頭來問道。
“不回來……”韻真敷衍道,一邊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一條短信,原本不想看,可最終還是點開了,隻見上麵寫著八個字:急流勇退,主動出擊。
韻真坐在床上,嘴裏念叨著這幾個字,竟漸漸地咀嚼出了一點味道,真見鬼。這不正是自己隱隱約約意識到的解脫目前困境法門嗎?。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難道是母親在暗中和自己開玩笑?不可能,母親可沒有這種閑情雅致,對了,肯定是他。他可是一個消息靈通的人。過幾天他就該走了,最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再給他暖暖被窩?
想到這裏,韻真臉上一陣火熱,一歪身子倒在床上,盯著手機上的八個字苦思冥想起來。
既然沒有希望當行長,何必要去留戀那個副行長呢,幹脆辭掉副行長的職務,安安心心先當一陣支行行長,支行行長可不是什麼高層,他們如果想找替罪羊,自己這個小腳色也擔當不起啊。
再說,自己即便辭去了副行長的職務,可仍然是信貸審查委員會的專家委員,對大宗貸款的審批仍然有發言權,而作為支行行長,在對外貸款方麵更加便利,看看李繼薇和陳進武就知道支行長們的權力有多大了,何必留戀在吳世兵身邊當個傀儡呢?
當然,從分行的副行長變成支行長確實是被降職了,但是,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以退為進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就是母親說的識時務,否則,一旦陷入吳世兵的泥潭,最終可真要連母親都感到丟人了。
也許,這就是短信上說的急流勇退,但是主動出擊是什麼意思呢?當然不會是讓自己去爭搶吳世兵倒下之後的空缺,難道是讓自己主動承認錯誤?不對……
忽然,韻真腦子裏靈光一閃。對了,既然這件事情出在和平南路支行,自己作為這個支行的一把手,在接任行長職位之後難道就沒有一點發現?如果自己能夠在這件事爆發之前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然後主動去總行彙報的話……
韻真嘴角微微一翹,流露出一絲笑意,然後慢慢擴散在整張臉上,腦子裏漸漸就浮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影,這個女人就是和平南路支行信貸科長董全秀,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在自己麵前戰戰兢兢、欲言又止的女人肯定想和自己說點什麼,隻是自己最近忙暈了頭,竟然都沒有顧上和她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