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今日穿了件大紅色的長袍,袍尾曳地,帶起了灑在樓間的粉色花瓣。她原本就白,如今這紅色衣裳更襯得她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如瀑秀發閑閑散在肩上,隻隨意配了支步搖晃晃悠悠,雖是簡約卻很清婉。時下流行的精致妝容,描上額間花鈿,既是嫵媚又是清雅。
她的手搭上木質的欄杆,沿著階梯而下,露出一段裙角來。樓下眾人哄鬧的聲音漸漸止了,齊齊仰頭伸頸望著依依下樓的方向,眸中神色不一,或是期待,或是懷疑。待到依依一點一點露出真容時,卻都轉為驚豔,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直勾勾的盯著依依,目光再也挪不開。
依依慵懶目光隨意掃過眾人,抬手整理發式間露出一截藕白手臂,頓時座下一片噓聲,眾人拍手叫好,更有人著急催促著:“今日是依依姑娘第一次迎客,在下不才,早已備好了禮金,媽媽快些開始罷!”
底下眾人聞言十分興奮,高聲附和。
按照規矩,依依第一次隻會為一人彈奏,今日東樓會設座競爭,價高者得。老鴇喜上眉梢,忙將依依引上高台,放下絲質垂簾,開始競拍。
依依抱著琵琶坐在台上,隔著垂簾,欲隱欲現,倒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意味,想來老鴇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底下眾人已是按捺不住,紛紛掏出銀錢,想與依依共享二人世界。依依眼見方才那肥頭大耳的男人多次喊價,心中不免著急,若是讓他拔了頭籌,她哪裏還有心思彈琵琶?
好在老天待依依不薄,就在那男人喜滋滋的準備上台牽依依入雅間時,門口處突然有人大喊:“慢著,我家公子出銀一千兩~”
眾人驚訝回頭,卻見一白衣公子風度翩翩的立在門口,右手一把折扇,慢悠悠的打在左手上,顏如宋玉,眼若寒星,正含笑看著台上垂簾後頭的依依。
依依瞧不真切,隻是乍一看,倒覺他的神態與溫思賢有三兩分的相似。略一思索,又覺風度不同,溫思賢時時刻刻溫潤如玉,而他,似乎帶著一種天生貴氣,傲然孑立中又隱著一絲灑脫。
他的身邊,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高傲的看著在座賓客,重複道:“我家公子出銀一千,可有人與之競價。”
眾人似乎都懼怕他,紛紛搖頭,老鴇見著那人也很是客氣,忙上前招待,言語間多了些巴結與小心翼翼:“既是穆公子看上了,自然無人敢與您搶人。穆公子請隨我入雅間,稍後便讓依依姑娘進去為您彈奏。”
那位穆公子卻是未跟老鴇上樓,而是直直上了高台,徑自將依依抱了起來,引得座下一片驚訝之聲,他卻恍若未聞,隻看著依依理所應當道:“既是要為本公子彈奏,自然應該本公子親自請依依姑娘上樓。”
座下拍手叫好,依依卻是羞得滿臉通紅,勾著他的脖子小聲道:“公子怕是誤會了,依依賣藝不賣身。”
穆公子挑眉:“本公子何時說要姑娘賣身呢?”
說完,便將依依抱上了樓。
樓上雅間布置得很為典雅,姑娘與賓客之間,仍舊隔著一道珠簾,他將依依抱進去時,碰得珠簾叮當亂響,不曉得為什麼,依依的臉竟又紅了一紅。
將依依妥當放在凳上,他退了出去,自圓桌邊坐下,為自己沏了一杯茶,開口道:“開始吧。”
丫頭忙遞上琵琶,依依不敢怠慢,隻得彈了起來。
是她最為拿手的曲子,一曲下來,倒也不曾出錯。
穆公子一直閉目聆聽,待到一曲終了,方睜開眼,朗朗笑了:“都說這東樓才女輩出,隻是在下看來,依依姑娘的容貌倒比這才藝更為出色些。”
言下之意,便是說依依的曲子寥寥了。依依滿麵愧色,解釋道:“許久未彈,確是生疏了,汙了公子的耳,還請公子恕罪。”
穆公子起身,朝著依依走來,到了珠簾處又聽了下來,輕笑道:“怪罪倒不至於,姑娘如此貌美,教人哪裏還有心思聽姑娘的曲子。”
說著偏頭問道:“姑娘名喚依依?”略一品味誇道:“這倒是個好名字。”說罷脫口而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那模樣,倒似一個滿腹詩書才華的公子。
他始終不曾進來,也未有逾越之舉,隻是站在那裏與依依閑談,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風。
依依不曉得他的身份,隻見眾人都對他客氣有禮,便猜想著大約是個皇親國戚,生怕被他曉得了身份,說話也是三思謹慎,不敢妄言。
他見依依很是拘束,便玩笑道:“你無需怕我,我向來是個隨意的人,不拘小節,即便你說錯話做錯事,憑這你的絕世容顏,也能是塊免死金牌。”
依依起身行了一禮,輕言道:“多謝穆公子。”
穆公子見她舉止有禮,儀態萬方,便疑惑道:“姑娘看起來不似這俗世之人,可是遇著困難才淪落至此,不曉得在下可能為姑娘略盡綿力,以解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