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隻有失去時,才曉得珍貴。從前他藏起了自己的真心,一遍一遍在心中細數著對依依的恨,他便以為,他是恨依依的。可是,他騙過了自己,卻騙不過他的心,如今他對依依的思念與日俱增,當心越來越痛時,他才明白,依依對他的重要性。
也許,那年西角涼亭內,他為了親手殺了她的孩子而飲酒澆愁時,依依便已經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對不起依依。可是所有的歉意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他心中的那個人,便已經不在身邊了。
她死了,她卻要他活。從此天人兩隔,便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白蘊棠想起這一切,隻呆呆坐在那裏,恍忽道:“夕鳳死時,我隻覺傷心難過,可如今她沒了,我竟也沒了半分活下去的念頭。她欠我的,全都還了,可是我欠她的,該如何還?”他看著丘石,痛哭道:“她那麼狠心,隻顧自己輕鬆快活,連我想死她也不允,丘石,你說,今生今世,我還能如何還她?!”
丘石亦覺悲涼,心中疼痛日漸加重,卻不敢表露太多,隻安慰著:“將軍,夫人終究是希望您能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白蘊棠重複著,苦笑著:“我如今,還能如何好好活?!”
“將軍,您還有小公子,小公子才沒了親娘,將軍難道忍心讓他成為一個孤兒嗎?!”
白蘊棠聞言低頭,失神良久,再無他話。
依依死亡的消息傳回京中,引起一陣沸騰,將軍府當晚便掛起白綾,哀聲連綿。守月館內孤燈長明,四個丫頭日日翹首等候,卻再也等不來依依的身影。宮內,皇後娘娘聽聞此事暗自垂淚,親自去同皇上為依依求了誥封,以將軍夫人最高儀製下葬。依依屍骨無存,喪禮卻持續了九天,十裏長街,萬人送行,哀樂傳遍京中,聞者無不泣淚。
守月館丫頭們在整理依依遺物時發現了一封信,是留給溫思賢的,信裏,感謝他多年來對她的照顧關心,歎二人有緣無分,隻求他能尋一佳人日夜常伴在側,她也九泉之下,方能安心。隨著信一同被送到溫思賢手上的,還有一枚桃符,那年依依嫁入京中時,他給她的桃符,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原來她離開京中前往邊境時,她已安排好了一切,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再回來。
溫思賢自此一病不起,日日拿著桃符默默流淚,四公主趙安寧衣不解帶近身照顧,求神拜佛,盼其恢複如初。
而趙習容,並不相信依依會輕易就死,不顧皇後娘娘的反對,親自駕馬去了邊境,待他到時,白蘊棠正與西涼國做最後的決戰。那是一場至關重要的戰事,成敗在此一舉。依依的死對白蘊棠的打擊很大,短短半月,他已將西涼軍隊擊退了三十裏,這一戰若是勝利,自此西涼國便隻能俯首稱臣,成為北宋的附屬小國,再不能進犯。
再見白蘊棠時,他仿佛換了一個人,眸間光彩不再,隻是日日夜夜對著戰事圖沉思,連吃飯睡覺也不曉得。他似乎成了一個帶兵打仗的機器,沒有情感,他所有的心思,隻是想打贏這場戰。趙習容站在他麵前,他也幾乎認不出了。
丘石麵色凝重,解釋道:“將軍自夫人走了以後,便是這般模樣了。他一直說,隻要打贏了這場戰,隻要守護好了北宋國民,夫人便會回來,誰勸說也不聽。”
趙習容的目光自白蘊棠身上抽回,不相信道:“依依她……果真是沒了?”
丘石垂眸,默默點了點頭。
似是站立不穩,趙習容踉蹌著後退兩步,不甚碰到帳中放置的兵器架,引來一陣亂響。他的眉緊緊擰在一起,始終是不願相信:“究竟是出了何事,她一個女子不必上戰場,為何好好的便沒了?”
丘石沉默不語。
趙習容便拉著白蘊棠道:“你究竟將依依怎麼了,她好好的來了邊境,你怎能不將她好好的帶回去?!”
白蘊棠楞了一楞,隨即笑道:“依依?依依還在呢,她隻是在與我開玩笑,隻要我贏了這場戰,依依便會出來見我了,她一定會出來見我的。”
趙習容驚訝的看著白蘊棠,看著他胡言亂語,終究鬆開了手:“白蘊棠,你瘋了……”
也許他是真的瘋了,他如今的腦海裏,除了戰爭,便是依依,再沒有其他人。他真的瘋了,若是依依再不回來,他真的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