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原來她向往的,一直都是這樣的生活。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她原來不在乎將軍府富貴的生活,隻想著有花有酒,人生便滿足了。
依依啊依依,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有時,我覺得你似乎也愛著我,有時,我又覺得你將我看得如同一粒塵埃般不起眼,你似乎能隨時輕易的放下我,我卻隻能每日辛苦假裝不喜歡你,你可曉得,這樣的日子,很難過。
如今你曉得了一切,怕是……怕是更不能原諒我了罷。
默默將兩張紙收好,白蘊棠走至窗邊,掃視著整個將軍府,才發覺,這看似豪華的將軍府,如今越發寂靜蕭條了。李夕鳳和林玉嬋都死了,周語箏也被送去了大理寺,想來也活不了很久。他原本的四位夫人,如今,隻剩下依依這一位了。
夜,已深。
白子鄴自從沒了李夕鳳這個親娘,便日日吵著要依依,如今聽聞依依醒了,更是吵鬧不休。白蘊棠心中也對依依十分牽掛,便借著白子鄴,也來了守月館。
守月館裏很是安靜,白蘊棠進去時,隻見玲瓏正坐在正廳裏默默垂淚,碧影立在一旁安慰。卻也是隻陪著哭。赤香自那日嚇到後,便送回了老家休養,如今依依房內,隻留了一個巧兒伺候著。
白蘊棠牽著白子鄴進去時,巧兒正跪在地上,替依依擦著手。依依靠在床頭,眼神空洞,也不說話,仿佛一個活死人。
白子鄴看見依依,忙奔過去拉住依依的手,甜甜喚了一聲:“娘親。”
依依慢慢回過神來,又慢慢拿掉了白子鄴的手,終於開口道:“我不是你的娘親,我的孩子,還未出世便死了。”
依依從未對白子鄴這般過,白子鄴隻是愣愣看著她,又放低了聲音,輕輕喚了一句:“娘親……”
依依卻是憤怒了,吼道:“我說了我不是你的娘親,我不是……”
依依說得急,竟猛烈的咳嗽起來,巧兒忙去替她拍背,依依卻是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巧兒慌了,一邊拿出帕子來擦著,一邊著急與外頭喊:“玲瓏,碧影。快去請大夫,夫人吐血了。”
守月館一時忙將起來,白子鄴被依依那一聲吼嚇得大哭,被仆人帶走了,白蘊棠卻還是留在原地。依依咳得精疲力盡滿臉通紅,卻還是盡力抬頭看著白蘊棠,淒厲的笑:“哈哈哈……白蘊棠,你終於成了孤家寡人,當年我受的苦,你如今也終於嚐到了。我真是開心,你……你也有今天!”
她說得氣息不穩,幾乎昏死過去,巧兒急著勸道:“夫人快別說了,保重身子要緊!”
“身子?”依依冷笑道:“ 我要這破敗的身子有何用,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也是要死的。我對不起父親,對不起那一百四十八口,我又怎有顏麵活在這個世上?”
依依說著哭起來,捶著胸口聲嘶力竭:“父親啊,依依對不起你,依依竟嫁給了仇人,做了他的夫人!依依真是該死,父親,您再等等,依依便會下去同您賠罪!”
巧兒被依依嚇到了,不曉得依依為何會突然這般發狂,再不敢說話,隻是默默服侍著。
好在大夫很快來了,依依經過那一番鬧騰,已是精疲力盡,難得安靜的讓大夫把了脈。大夫看完後很是憂思,道:“夫人身體縷縷受傷,如今已然傷了根本,若不好生調理,怕是……怕是也就兩三年的壽命了。”
眾丫頭聽了皆是抽泣不已,依依卻躺在床上笑道:“甚好,這正是我想要的。我於這世間已無半分留念,早一天死,便早一天解脫。”
白蘊棠見她如此消沉,心中竟升起騰騰怒氣。他走近床邊,看著依依道:“你既曉得了一切,難道不想報仇麼?我欠你那麼多條命,你竟也不想著拿回去?!”
“不想,我如今唯一想的,便是殺了你,親手殺了你!”
這番話將屋中眾人嚇了一跳,依依自大理寺回來後,仿佛變了一個人。從前是白蘊棠對依依恨之入骨,如今倒反了過來,好似依依對白蘊棠有深仇大恨。
白蘊棠卻還是惡語相向:“你病得連筷子都拿不起來,如何能殺得了我,還是待你身子養好了,再說這樣的話罷!”
說完便離了守月館,一麵吩咐玲瓏好生照料著,一麵想起依依見著他激動吐血的情景,終是不敢再來守月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