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睡,便是三天。三天內,溫思賢與趙習容馬不停蹄,終於找出了依依被陷害的罪證,正是將軍府的三夫人周語箏與府中侍衛偷情被李夕鳳撞見,周語箏怕李夕鳳將此事說了出去,為保萬全,便來了一個殺人滅口,還將此事嫁禍給了依依。
依依終於還了清白,被抬回了將軍府,依舊是將軍府正經的夫人,依舊是如數的丫頭伺候著。
三天後依依醒來,見著的是守月館水青色的紗帳,楞了半晌。巧兒一直近身伺候著,見依依睜了眼,很是驚喜,當下便落了淚:“夫人終於醒了,夫人……夫人受苦了。”
“夫人?”依依掂量著這兩個字,冷笑道:“是了,我竟又一次大難不死,依舊還是這人人趨之若鶩的將軍府的夫人。”
巧兒見依依自從大理寺回來之後便換了一個人似的,不由擔憂道:“夫人怎麼了?可是在大理寺中嚇壞了,夫人莫要怪罪將軍,將軍是氣極了才送夫人去大理寺的,夫人回府那天,是將軍親自接的,抱著夫人走了好長的路呢!”
巧兒說得歡喜,以為白蘊棠還是很寵愛依依。若是從前,依依也會紅一紅小臉,心中偷偷歡喜幾分,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是她的仇人,她全府一百四十八口人的仇人,她不能原諒他,永遠不能。
聽到依依已經醒過來的消息,墨染閣內一直冷著臉的白蘊棠神色終於緩和的一些,丘石立在一旁想了想,仍道:“夫人在大理寺受了很多苦,將軍要不要去看看夫人?”
是的,她在大理寺受了苦,他是曉得的。那日他親自去接她回府,見她人事不知的躺在薄薄的草上,滿身都是血跡,一張小臉瘦得幹巴巴,沒有一點血色,她蜷縮在那裏,像一頭受驚的小獸,孤苦無依。她神情痛苦,一直囈語不斷,像一個走失在茫茫夜色中的孩子。
他看著她,心忽然一疼。他明明吩咐過丘石,暗地裏交待下去莫要用刑,她為何,還是被折磨成了這副模樣?
其實他送她去大理寺,不是為了要折磨她,也不是為了要她死,不過是想尋個地方保護她而已。她說得沒錯,他將李夕鳳保護的那樣緊,李夕鳳卻還是死了,這府中,難免會有還要害她的人,他若是不將她送出府,她很有可能會變成下一個李夕鳳。所以他送她去了大理寺,他以為隻要他交待好,她便不會有半點差錯,可是他不曾想到,那裏的獄吏,竟是李夕鳳的父親曾經救過的人,竟還將她傷成了這樣。
沒有人知道,若不是他命丘石暗中幫忙,溫思賢和趙習容怎麼會如此迅速便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將依依自大理寺救了出來。
他一直在暗中幫她護她,這世上除了丘石,再無一人曉得他其實是在乎依依的。他其實也想和她好好生活,可是他與她之間隔著千秋萬壑,輕易跨越不得。
他想起來她在大理寺裏說的夢話,她容顏痛苦,隻淒淒喚著“父親,對不起……”她想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他卻不想相信,仍舊遲疑的問著丘石:“你說,她在大理寺時,曾見過皇後娘娘?”
“是的,夫人見過皇後娘娘後,便一直昏迷著,今日才醒了。”
他心中猛跳,果然,她還是知道了。他那晚和她說那些,不過是為了刺激她活下去,她一點求生的欲望都沒有,他是真的怕。可是他不曾想到,她在大理寺也能見到皇後娘娘。
他能確定依依已經知曉一切了,他是她的殺父仇人,她全府一百四十八口的仇人,她一定是知曉了。
他想,她與他之間,也許真的完了。
他甚至想,當年為何不連她一起殺了,也好過如今再度愛上她。可是他背上了一百四十八條人命,不,是一百四十九條,她腹中的他的孩子,也是他親手殺的。他如今,已經沒有資格再愛她。
老天爺終究是愛捉弄人,他種下的因,竟結了這樣的果。
白蘊棠癱坐在椅子上,癡癡看著桌上平鋪的畫,那是從前在大佛寺溫思賢作的畫,如今輾轉到了他手上。
畫上依依一襲粉裙隱在飛花若雪的桃林間,麵若桃花,執筆書寫,嘴角淺笑,是他從未見過的寧靜祥和。畫麵右上角,是溫思賢的題字: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可如今呢,白蘊棠輕歎,怕是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吧。
翻開那張畫,底下,是依依那天的題字,他從來不曉得她的字是那樣的清婉秀麗,如同她絕美的麵龐。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