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肉球身體雖然小小的,卻甚是能吃,風卷殘雲般將桌上菜肴吃了有大半,才滿意地連連舔爪子,擦淨嘴角,然後在靈犀身上蹭蹭,以示感激之意。
蚌嬤嬤的喪禮是在昨日吧?東海的規矩,喪禮結束後,肉身都要拋入海溝之中,自己是再也見不著她了。靈犀吸吸鼻子,不想在房中悶坐,便出了門,沿著回廊,仍舊習慣性地走向白沙地……
小肉球噠噠噠跟著她。
遠遠的,還能看見巨大的蚌殼,她怔了怔,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覺:莫非蚌嬤嬤沒死,所有的事情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境?
愈想證明蚌嬤嬤還活著,她的腳步愈發遲疑,幾乎是一步三蹭地走過去,輕顫地將手放到蚌殼上,然後,在那一瞬,她的心猛地往下一墜——蚌殼毫無生氣,再不似從前那般,手一摸上去就能感覺到蚌嬤嬤體內強勁奔湧的氣息。
她用力抬起蚌殼,蚌殼內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所有蚌肉都已被取下來了,隻剩下這對光潔的巨大蚌殼。靈犀怔怔看著蚌殼裏頭,冰冷,堅硬,她再也不可能躺在蚌嬤嬤的懷裏打滾睡覺……
淚不聽話地又想要湧出來,她吸吸鼻子,舉袖遮目,背轉過身去。
忽聽見小肉球嗷嗚叫了一聲,她放下手,看見有一人就在丈外,頓時愣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卻被蚌殼抵住,半步也動彈不得。
靈均緩步上前,並未看她,目光落在蚌殼上:“昨日是蚌嬤嬤的喪禮,你怎得沒來?”
“……我上岸去了。”
眼前的哥哥雖依舊是那副模樣,對於靈犀來說,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陌生。盡管昨夜已經證實了行凶者是那頭巨型章魚,但仍有太多疑問沒有答案。對靈均,她已心生戒備之意。
靈均此時方才轉頭看向靈犀,嘴角微露嘲弄之意:“找那隻小狐狸去了?”
很不喜歡他提到墨瓏的語氣,靈犀淡淡應了一聲,抬腳便想離開此地。
“昨夜他還沒死麼?”靈均在她身後接著道。
靈犀猛地刹住腳步,回頭看向靈均:“你,說什麼?”在她腦中已將事情飛快地整理了一遍:昨夜的事情,若是姐姐告訴他,他應該知道墨瓏沒死,不會對自己說這話。若不是姐姐告訴他,他究竟是如何知曉的?
靈均微微一笑,仍舊很是溫和的模樣:“我是說,那隻小狐狸還沒死麼?”
“昨晚的事情,你怎得會知曉?”靈犀不會拐彎,更不會套話,隻能單刀直入地問他。
“我怎得不能知曉?”靈均盯著她看了片刻,忽而一笑,“看來小狐狸是撿回一條命了,算他命大!若再有下回,恐怕就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靈犀緊緊盯著他:“那頭章魚,與你有關?”
靈均笑而不語,眼底透著一絲得意之色。
隱在袖中的雙手緊攥成拳,靈犀咬咬嘴唇,直直盯著靈均:“好,我隻問你一件事,蚌嬤嬤是不是被你所害?”
“此事不能怪我,我也不想殺她。”靈均似乎對於此事也甚是遺憾惋惜道,抬眼看向靈犀,“這事應該怪你。”
“我?!”
“若不是你傷了我,我又何必傷她。”靈均用手輕輕摸摸蚌殼,輕輕歎了口氣。
“我怎麼會……”靈犀話才說了一半,便想起墨瓏之前所說的話,眉頭深顰,“哥,你當真想要殺我?”
“若哥哥活不成了,你可願舍棄自己的性命來救我?”靈均望著她。
“你活不成了?”靈犀聞言一愣,她原本知曉是靈均殺了蚌嬤嬤,又險些害了墨瓏的性命,對他滿腔憤恨,未曾想突然聽見靈均這話,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畢竟骨肉親情,不由自主地關切問,“怎得會活不成?你怎得了?”
“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在三百年前我就已經活不成了。”靈均緩緩道,“你也知曉,你我二人本就先天不足,本該相輔相成來成全其中一人,卻偏偏生成了咱們兩人。現下,若你不肯幫我,我也活不成了。你肯不肯幫我?”
靈犀沒有聽懂,忙道:“我自然是肯幫你,可你得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
“你肯舍了自己的命來幫我麼?”靈均追問道。
靈犀似在躊躇,過了片刻,問道:“隻要我幫了你,你就不會再去害旁人了麼?”
“我做那些事兒,其實也隻是為了活下來而已。隻要你肯幫我,我再也用不著去做那些事兒了。”靈均又是期盼又是誠懇地望著她,“你相信我,我都是逼不得已,我根本不想去殺他們。”
“包括瓏哥他們?”靈犀眉毛微挑,一刻不放鬆地看著他,追問道,“如此說來,那隻章魚也是受你驅使,才將瓏哥拖入深海。”她並不傻,尚記得墨瓏說過,靈均體內很有可能也有一隻類似幽冥蠱蟲的東西,或者是更加可怕的東西,它控製了靈均,就像那夜她在碧波殿廊下聽見的對話。
靈均看著靈犀,目光中有探究之意,片刻之後,忽然一笑:“我就知曉,你又怎肯舍命來救我。所謂兄妹之情,也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你到底是誰?!”靈犀喝問道。
“我?!”靈均略微揚起下巴,倒來反問她,“你以為我是誰?”
此時此刻,他說話的樣子與平素的靈均截然不同,再無半分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倨傲和漠然。
靈犀腦中飛快地思量著,自己的血能逼出白曦體內的幽冥蠱蟲,說不定也能逼出靈均體的那個“他”。手邊沒有兵刃利器,她迅速查看四周是否有尖銳之物。
靈均將她的舉動收入眼底,誤以為她想尋幫手,或者是想逃走,當下冷笑一聲:“怎得?你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