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天下之大, 無奇不有’。這飛禽走獸, 花葉草木, 但凡有點兒靈性的, 據說都能化成精怪。成了精怪, 就難免要跟人發生點兒什麼故事——今天咱們就說一段白蛇傳, 來講講這蛇妖跟人, 究竟是怎麼扯到一塊兒去的……”
永安已經是三朝的古都,就挨在黃河邊上。百姓世代沿河而居,兩岸店鋪林立, 坊市早已跟住所混在了一塊兒,街上熙熙攘攘的盡是車馬行人。一場秋雨一場涼,秋風已經帶走了最後一絲屬於夏季的燥熱, 城中的熱鬧卻不曾因為深秋的清冷蕭瑟而減少半分。
說書的攤子邊上已經圍了不少人, 這是京城裏有名的說書先生,人稱“十九爺”。聽說這位十九爺是時常雲遊四方的, 裝了一肚子的離奇故事, 沒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來曆, 隻知道他過了寒露才會回京城, 停到驚蟄那一日便走, 從來都不會多留一天。
今天的攤子邊上多了個陌生的青年。生得俊秀儒雅, 一身墨色長衫看似尋常,袖口與領口卻都繡著極精致的暗紋,腰側綴著一塊羊脂白玉的鶴鹿同春佩。說不清的風流瀟灑, 儼然是位身份尊貴的大家公子。
軒朝民風開放, 女子的規矩不算森嚴。有不少的閨閣女兒都偷偷往街邊望著,更有膽子大的,已取了親手繡的帕子塞給身旁的丫鬟,紅著臉用手中的扇子向那小攤邊上指過去了。
那位清貴儒雅的公子倒是還沒留意自己究竟招了多少桃花,正閑閑把玩著一柄烏木的折扇,饒有興致地聽著那說書人的話。卻還沒聽幾句,街那頭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了個小廝打扮的青年,還是被他抬手攔了一把,才扶著雙膝堪堪站穩:“少爺,這才一會兒沒看著您,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
“既明,我又跑不丟,你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青年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又朝著他伸出手。那叫既明的小廝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忙從荷包裏掏出了一顆碎銀子遞給他,青年將碎銀子輕輕放在了桌案上,衝著說書人略一頷首,才總算退出人群,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
“殿下,咱還是快些回去吧——您這府才開好,家裏頭還等著您吩咐管事呢。”
見著他居然仍有信步閑逛的架勢,既明臉上的褶子就又深了幾分,苦著臉壓低了聲音勸著。
他勸得情真意切,青年卻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折扇,一本正經地輕歎了口氣:“既明,我就是為了躲府裏那一大攤子瑣碎雜事,好容易尋著機會出來透透氣,你不要這就催我回去好不好?”
“可是——”
既明還要再說話,就被一塊綠豆糕結結實實地塞進了嘴裏。望著前麵渾若無事閑庭信步的自家殿下,隻得伸長了脖子費力地把糕點盡數咽下,又往人家賣綠豆糕的攤子上擱了兩個銅板,才快步追了上去:“殿——少爺,少爺,您等等我!”
“我要是等著你,你一追上來,就又要催我回去了。”
青年輕笑一句,卻還是轉身站定,耐心地等著他追上來。既明才跑了兩步,目光卻忽然驚恐地轉向了他上方數尺的位置,焦急地高聲道:“少爺,快躲開!”
青年聞言微怔,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抬頭望過去。還不待反應過來,忽然自斜裏撲出了個白色的身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那身影的力道極大,他向後踉蹌了兩步,終於還是沒能穩住身形,被撞得生生跌坐在了地上。撲過來的人卻也沒能比他好到哪裏去,收不住力道地滾落在地,兩人糾纏著一時起不得身,忽然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竟是一隻青銅灌注的獸首挾著勁風,狠狠砸在了他方才站著的地方。
“少爺!”
既明嚇得肝膽俱裂,撲過去一把將青年扶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查看著他有沒有傷到什麼地方。青年費了些力氣才按著他冷靜下來,也顧不上多解釋,快步走到了那個仍半跪在地上的少年邊上,俯身輕輕扶了他的肩:“多謝你救我一命……傷到哪裏沒有,要不要緊?”
事發實在太過突然,街上的行人轉眼間便圍攏了過來,圍著那一尊青銅獸首議論紛紛。既明見他沒什麼事,也終於鬆了口氣,快步過去將人群勸散了,含怒往街邊那一座氣派的歸雲閣望去:“還不快叫你們老板出來——若是不給個明白交代,休怪我們不留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