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陛下，老奴去請太醫。”
“不必了，朕也不是七老八十，還不至於一點風寒也要召太醫。”
“可是......”
“好了，不要再提。”
“是。”
眼雖看不見，可耳朵卻因此敏感了不少，聽見那人的咳嗽聲，金在中的心驀地揪緊。他還是那日在黑風林會緊緊抱著他的人麼？這漫長的十年，究竟化了多少滄海為桑田。
“大監！大事不好了！萬州進呈的貢品打碎啦！”
老奴聞言色變，立馬趕了過去，隻見得地上滿是碎瓷片，價值連城的貢品已經被摔得粉碎。
“誰！是誰膽敢打碎貢品！”
“大監恕罪，這花瓶是我打碎的。”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老奴一怔，回過身，有個身著素衣的男子站在門中，“你......？”
打破了花瓶的不是別人，正是十年前被押入大牢的金在中，老奴想了片刻，才終於記起來，宮中曾經有這樣一個驚豔世人的男子。
“陛下是個倔脾氣，不肯召見太醫，隻會讓身上的小病慢慢聚成大病，這是我親手做的藥丸，請大監務必要勸陛下服下。”
老奴看向他手中的瓷瓶，他的雙手傷痕斑駁，隻怕為了製作這藥丸，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老奴點點頭，小心翼翼接過了瓷瓶，金在中輕鬆一笑，又道。
“這花瓶是我打破的，我自然也不會為難大監，有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承擔。”
“罷了罷了，區區一隻花瓶，怎能用人命來抵？”老奴揮了揮手，遣退了身邊的宮人，正要走時，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他回過頭，問了一句，“既然已經來了，不去看看陛下麼？雖不能明著見，但能看上一眼也總是好 的。”
“多謝大監一番苦心，隻可惜我沒有顏麵去見他。”
這日夜裏，宣世殿中，鄭允浩伏案批閱奏章，之前的風寒似乎又加重了，不到二更，他便咳嗽起來，無奈隻好放下筆，命人去將手邊的茶換新。
老奴立馬呈上藥丸，勸鄭允浩服藥，奈何他仍然固執地搖搖手，直到咳嗽得嗓子火辣辣地疼起來 ，鄭允浩才不情不願地看了那藥丸一眼，不服氣地捏起來咽了下去。
隻一粒，那清甜的味道便盈了滿口，倒是和太醫開的藥天差地別，更像是拿來哄孩子的糖。
“這麼好的藥，怎麼不早拿出來？”
“這......老奴該死，陛下恕罪。”
“罷了，日後朕就把這藥帶在身邊吧。”
“陛下，恕老奴多嘴一句，陛下已近不惑之年，這身邊，也該是有個人照顧了。”
“越說越離譜了。”鄭允浩把眉一皺，有些不悅，“朕有那麼多奴仆伺候，還要什麼人照顧？以後這樣無用的事，就不要在朕麵前提起了。”
老奴閉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說一句，眼神卻悄悄落在了鄭允浩手邊的白色瓷瓶上。
半月之後，鄭允浩偶得空閑泛舟湖上，怎料宮人撐錯了方向，小舟誤入藕花深處。鄭允浩站在船頭，竟也不惱，反而彎起了嘴角，將雙手背在身後，乘著陣陣涼風。偶爾錯那麼一次，似乎也成了奢侈。
原本平靜的水麵忽然蕩開漣漪，有人將蓮子拋入湖中，鄭允浩一驚，目光順著漣漪尋了過去。
紅粉叢裏，一雙雪白的手在翠綠的蓮葉間翻動，風兒將花葉壓倒，藕花之後的人影終於清晰起來。鄭允浩怔怔看了許久，眼中漸漸茫然起來。
“陛下，纏在船底的水草都解開了，陛下......陛下？”
“上岸吧。”
鄭允浩揮下衣袖，眼神仍然沒有離開那藏匿在花中的人，小舟停靠在了岸邊，鄭允浩撥開足有一人高的荷葉，朝那人漸漸靠近。
他的眼睛或許已不再明亮，隻能辨著模糊的影子剝開厚實的蓮蓬，指甲也因此變得殘缺，竹籃中擺著一隻熟悉的瓷瓶，裏麵裝著用蓮子製成的藥丸。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的手驟停，不由得笑了。
“大監來取藥麼？陛下的咳嗽都好了麼？大監......”金在中頰邊忽然笑意全無，他慌亂地轉過身，“是不是陛下他？！”
風起，二人衣角相纏，落在地上的影子，和著那舞動的花影，都慢慢交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