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庾獻嘉輕笑著,滿臉都是激越得近乎瘋癲的喜色:“你可以和他團圓,那麼,就讓我能死得其所吧……沈中書令都知道,也答應了我的要求。如果你們說話算話,我願在極樂世界保佑你和楊寄,還有你們的新王朝平安萬世!”她顧不得沈沅能不能聽明白,伸手摸了摸沈沅的耳垂:“這對耳璫,看你日日不離,從那時在西苑時準備和親就看你帶著,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換過。是楊寄給你的吧?”
沈沅點點頭,聽見庾獻嘉輕輕籲氣一樣的歎聲:“真好!看來,除了一個位置,你還要舍一樣東西。”
金耳璫不重,摘下以後也沒有什麼不適應。沈沅跟著劉中侍從側門離開太極殿正殿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庾獻嘉,她在屏風後麵不僅換了耳璫,而且還換了一身鮮紅織錦的嫁衣,頭發沒空細梳,卻也用金簪認真挽成高髻,滿臉都是明媚的笑容,兩頰浮著羞澀的紅雲,仿佛是正要嫁給心愛之人的大姑娘等著上轎……
當她們離開含章殿的小門,像宮女們日常一樣往後宮禦廚的地方而去時,沈沅又一次回頭,卻看見了太極殿升騰起的巨焰,宛如碩大的火把直衝天空,金絲楠木散發著馥鬱的香氣,她仿佛聽見庾獻嘉裂帛穿雲似的歌聲,又仿佛隻是幻覺。
“天下人何限,
慊慊隻為汝!
……”(1)
“皇陵裏那個,是庾獻嘉?!”楊寄皺著眉,虛按著一隻手:“等等!她為何願意以死來救阿圓?”他回頭看看沈沅:“阿圓,她和你認識?關係特別好?”沈沅搖搖頭,她在準備到北燕和親之前,與庾獻嘉有一麵之交而已,關係更談不上好。
沈嶺黯淡地一笑:“這也是我最存疑的地方,可是後來,也是這一條讓我下定了下賭注的決心。鮑叔蓮告訴我,庾獻嘉……一直暗暗地愛慕你。”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瞟過楊寄的眼睛,那眼神,始於懵,繼以在眨動中流露出一點若有所悟,最後竟然皺起眉,太息了一聲。
沈嶺便繼續說:“你告訴過我,庾含章曾叫庾獻嘉出來招待你,還似乎有許嫁的意思,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庾含章雄心勃勃,再看好你,也未必舍得用愛女來籠絡,後來一想,自然因為是庾獻嘉自己的意思。她後來當了皇甫袞的皇後,如此美麗聰慧,卻一直不得帝王的愛寵,宮中傳說,她新婚的睡夢裏,叫著‘將軍’,帝後從此疏離。”
“我問過阿音,為了愛——哪怕是得不到的愛,會肯付出多少。”沈嶺緩緩道,“阿音說,若還有牽掛,或許會磨滅情愫,隨波逐流,但心裏永遠會有一根刺;若是無有牽掛顧惜的人和事,飛蛾撲火,是有想不到的興奮力量——一如她當年在完全無法肯定的狀態下,願意等我,願意跟我,願意為我死。”
“她派鮑叔蓮告訴我,彼時,皇甫道知已經威逼過阿圓,劍已經頂著臉,衣衫已經撕破了,但暫時還懦弱優柔了一下,沒有敢下去手。可是,他隻是擔憂太多,並不是不敢毀殺一個女人。你們針尖對麥芒的矛盾,總有一天會發作到不可收拾,與其等皇甫道知盤算計較好怎麼毀傷阿圓以摧折你,使一切難以挽回,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正理。”
沈嶺沉浸在回憶裏:“……我自然不敢信任她,我問:若是真用逼宮的方式逼得皇甫道知無路可走,他就不會狗急跳牆?鮑叔蓮應該和她商議得很透徹,立刻回複我說:會狗急跳牆,皇甫道知這個人其實骨子裏卑弱,到了那樣的時候,左支右絀,顧不得太多。太極殿裏一把火,她與阿圓交換身份,但知死了人,卻不知原本是李代桃僵。”
“等等。”楊寄擺手問道,“她縱使一心一念愛著我,願意為我死,那麼,與她救阿圓有什麼相幹?若是她心真的想你說的那樣無所顧忌,難道不應該是……是盼著阿圓不在,而為自己爭取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