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瞬氣不打一處來,掙紮著要走,一個孩子,哪有莽漢一樣的賣饊子的人有勁,我掙紮了幾步,還是被拽了過來。那一刻,我哭了,賣家非要我掏錢。這時候,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老人,前來說和,他用菊花一樣的笑臉對賣饊子的人說,你看,你倆我也都不認識,別和小孩子糾纏,我一把年紀了,就當給我一點麵子,老人說著,就從饊子袋裏又抓了一把進來,賣饊子的人還要阻攔,人群中一陣唏噓,總算沒有再攔。
那一天,我提著一斤饊子回到宿舍,全給室友們吃了,我一根也沒有嚐,並發誓,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賣饊子的家夥。
7年後,我大學畢業,已經長成一個大小夥子,一次,路過集鎮,看見那個賣饊子的人在冷颼颼的寒風裏叫賣,我瞬間想起自己多年前受的委屈,並想起自己發過的誓言,盡管我這時候的身板足以教訓這個刁鑽的家夥,心勁兒卻沒了,算了,這個賣饊子的人或許也就指望著這個食品攤兒養一家老小呢,他也有他的苦衷,耍一些小攤攤販的滑頭,我就不與他計較了,這樣想著,我瞬間釋然。再想想,當年人群裏哭泣的小夥子,反倒覺得自己可笑,竟然為了一把饊子賭氣。
還有一年,我上高二,去市裏的商貿城買衣服,衣服都買好了,走出去老遠了,卻莫名其妙地被店家拽住,說我在他店裏花假錢。我使勁兒辯駁,明明好多顧客,你幹嘛非要說是我的假錢。店家氣急敗壞地打了我一拳,說,我就看你像使假錢的主兒,我這下惱了,破口大罵,又挨兩拳,後來,有人報警,才幫我解圍。事後,盡管店主一再向我道歉,還賠償了些醫藥費,我還是暗下決心,日後一定讓這個家夥加倍償還,甚至想過打斷這廝的胳膊。
多年後,我已經參加工作,再次路過那家店,店依然是他的,門可羅雀,並不景氣,那個曾經打我的店家顯然已經不認識我了,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招呼我進店看看,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走開了。
我用如此輕蔑的一眼報了多年前被打的仇。這不是阿Q精神勝利法,我覺得,這應該稱得上一種健康的心態。
每個人青春期裏都有一些小小的莽撞,這些莽撞在當時看來,是那樣的理所當然,然而,時隔多年以後,我們逐漸長大,回首再看當初我們那些“理所當然”,會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可笑,總之,那個時期的所有莽撞,都是成長中的稚嫩情懷在作祟。
年輕是輛泥頭車
已經過了愛聽新歌的年齡,同事讓我刻一張碟,放在車裏聽,一再叮囑我,要下“好聽”的歌,我從網站上摸索了半天,不知是審美偏離,還是品味提高,或是年齡大了(應該是前一種),很少有新歌能入我法眼。
大概用了一天的時間,總算找到了一個:鬱可唯。稍稍聽了幾首,突然發覺愛上了鬱可唯的歌,鬱可唯是選秀走進大家視野的,後來,簽約滾石公司,受到了華語樂壇頂尖製作人的青睞,唱了不少潸然淚下的情歌,很有當年林憶蓮、梁靜茹的療傷感和轟動效應。
當年,林憶蓮、許美靜、辛曉琪這些女歌手多火呀,幾乎每一家KTV的歌榜裏, 她們總是遙遙領先。而那個年代流行的隨身聽裏,隨便打開一隻,也都有這些女人的旋律。
如今,年華不再,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年的舞台霸主,現在都端坐在了評委席,還是很懷念那段歲月,仿佛沒有這些人歌聲的時光,就如同沒有年輕過。當我們高唱著她們的歌,在校園,在大街,在田園穿行的時候,旁若無人,大膽地唱著相近的歌,絲毫沒有顧忌。我們對這樣的作品太自信了,即便是跑調,也是一種格調。
年輕就是這樣,儀式感很足。鮮衣怒馬,行板如歌,腔調是高亢的,膀子是滾圓的,膽子比天大,心思比水晶還要純。表露心聲,寫在紙上,而不是現在發短信或打電話,靦腆而詩意。
那時候,我們還喜歡蠟燭,在心愛的女孩麵前點燃,然後唱起生日快樂歌;我們還喜歡席慕容和汪國真的詩,常常摘抄其中的句子,在硬皮本上,然後拿給同學看,暗示別人,我很文藝;我們還喜歡勵誌,給年輕的心靈“補鈣”,自己給自己鼓勁,故作堅強,其實心裏還是紙老虎;我們每個人都有做畫家和音樂家的夢,蓄長發,彈吉他,即便做得不怎麼樣,還要佯裝自己很在行。
年輕多好呀!允許犯錯,錯了可以重來,因為,我們涉世未深,少有人責怪,關鍵是還有機會重來。允許猶豫,錯過了這班車還能趕上下一班,因為,我們有使不完的勁兒,用不完的激情。允許做憤青,允許唱反調,允許衝動,允許莽撞……總之,我們總是記住了允許,而忘記了什麼是不允許。
太高調的我們了,比焦躁的蟬聲還要肆無忌憚。我們轟轟烈烈地往前走,聽著那對名叫動力火車的組合的歌,詩酒趁年華,勇敢在萌芽,一切消極和泄氣在我們麵前都是白瞎。
越來越覺得,年輕是輛泥頭車,莽撞而喧囂地走歲月的大路上駛過,沿路都是塵埃,還有些許指責,但是,年輕,好像要的就是這種儀式感。
你說呢?
如果蜜蜂不多,單靠夢也行
有夢可以讓我們遠行。
沒夢,孤寂咬噬了我們的心,傷口在隱隱作痛。作痛,無以為繼,痛不欲生。所有的止痛藥都無法消解心裏的病。
我們曾跋山涉水,我們曾如履薄冰。
我們或浴火重生,我們或鳳凰涅槃。
隻為夢,隻因我們還年輕。
年輕就沒有理由拒絕嚐試,年輕,美好擺在前路,我們就沒有理由無動於衷。
崎嶇的路上飄來鏗鏘的歌,蔥綠的麥田噙著翡翠一樣的希望。
沉重的關卡跳起堅強的魚,一馬平川的河道湧動著一往無前的生命。
河蚌病了,珍珠晶瑩。樹木傷了,表皮更硬。
我們或許總覺得夢太重,馱著它上路,步子不輕。殊不知,那些在肩的重荷讓我們流下的汗,也溫暖了我們的旅程。
我們或許感覺身子太輕,蚍蜉撼大樹,無動於衷。殊不知,心輕可以上天堂,無欲反倒更剛硬。
螢火在黑夜裏點燃一盞燈,夢想在前路點亮希望的燈籠。
沒有花園,我們掂著沉重的磚瓦奠基生命。
沒有草原,我們或許可以讀一讀艾米莉·狄金森。每讀一句,感覺如同造物主的臨幸。
去造一個草原
需要一株三葉草和一隻蜜蜂
一株三葉草和一隻蜜蜂
還有夢
如果蜜蜂不多,單靠夢也行。
去造一個草原
是的,如果蜜蜂不多,單靠夢也行。夢想給我們插上了翅膀,讓我們可以舉步飛升,身心輕盈。三毛也說,每個人都有一塊夢田,夢田——夢甜,懷揣著美夢前行,如同啖下一枚湯圓,先寡淡,後香甜;或是心裏種著一畦新韭,剪複生,剪複生……
誰來陪我唱完這首歌
夕陽靜悄悄的,投射到病房裏,金黃一片。
他的母親從外麵端著盒飯進來,打開去喂他,卻被他一把打翻了。向來堅強的母親眼淚簌簌地流下來。
約摸兩分鍾,母親起身,拿起紙巾,幫他擦去淚水,自己也擦了,然後拿笤帚去掃地上的一片狼藉。
自從失聲以後,他脾氣一直不好。
要知道,先前,他可是學校裏出名的情歌王子,幾乎所有悲傷的情歌都被他唱了個遍,如今,一場曠日持久的高燒卻讓他失去了歌唱的能力。因聲帶嚴重發炎化膿,他已經連續入院治療,三個月過去了,依然不見好轉。
一開始,還有同學來看他,後來,來看他的人逐漸稀稀拉拉,再後來,就沒有人來了。他恍然發覺,那些人原來都是愛聽他唱歌,嗓子壞了,沒有人願意來了。連他最喜歡的那個女生也已經半個月沒有了消息。
夜色漸漸暗下來,窗外飄來曹格的新歌《誰來陪我唱完這首歌》,在這首歌裏,曹格的聲音簡直像個女人,婉轉綺麗,完全不是以往的嗓音。
他想,自己的嗓子到底能恢複成什麼樣子,是公鴨嗓?還是娘娘腔?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多想……
太久了,他習慣於聽著病房外走廊裏護士門吧嗒吧嗒的皮鞋響聲,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心愛的女生,可是,每次又總是失望。
窗前,夜空真好,星星隱隱地眨著眼睛,他總覺得似在譏諷自己。他把台燈關了又開,開了再關,深夜,他聽見母親躲在衛生間裏給遠在上海的舅舅打電話,說醫院裏又要催著交錢了,打算向舅舅再借一些。
不知怎的,他竟然破涕為笑,台燈下,放著他心愛的女生送他的周夢蝶的詩,打開來,一首《四句偈》映入眼簾——
一隻螢火蟲,將世界
從黑海裏撈起——
隻要眼前有螢火蟲半隻,你我
就沒有痛哭和自縊的權利
他的淚水再次湧來,自從失聲以後,他的淚像極了江南的雨季……
不知什麼時候,他睡著了,夜裏,夢見自己在校園裏的日子,夢見他在給一圈同學唱著《梔子花開》,朦朧中,天色破曉,走廊裏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你們來了?他還睡著呢,我去叫他。”是母親是聲音。
“噓,讓他再睡一會兒吧,阿姨,這是我們在校園裏募捐的一點心意,但願能解一些醫藥費困難……”沒錯,是他心愛的那個女生的聲音。
“這麼多天以來,我們一直在外麵奔走,目的是希望校園裏所有聽過他歌的同學,都能行動起來,幫他早日痊愈,我們還等著他參加第二屆《中國好聲音》呢!”還是她的聲音。
他的眼淚激動得奪眶而出,他並沒有立即醒來,陽光慢慢地爬過他的臉頰,他是雙頰一片溫暖……
誰來陪我唱完這首歌?人生這首歌,如今,他終於得到了溫暖的答案。
歲月的風沙大,我隻有粗布大褂
猶記得年少青春的那些日子,我所在的城郊初中,一幫像我一樣的農村孩子,占了班級的大多數。而小部分的城市同學,卻無時無刻不衣著光鮮,吃喝如願。當我們揣著每周僅有的30元生活費緊俏度日的時候,他們卻動輒就有數十元的零用錢,看最時髦的漫畫書,吃最美味的零食,去學校旁邊那些昂貴的冰吧去喝飲料。
那段日子,我們自卑極了,唯有發奮讀書,在成績上占了上風,才能贏回一些關於家境貧寒的顏麵。一個春天,當我已經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褲被同班同學譏笑的時候,語文老師特意給我們手抄了這樣一份新聞——《阿拉伯人的服飾文化》:
阿拉伯多喜著長袍,這與他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有關。阿拉伯浩瀚的沙漠地帶溫度高達40至50攝氏度,在相同溫度下,穿西服或襯衫的人大汗淋漓、一會兒就會變得虛脫,穿長袍的人卻能優哉遊哉地踩在滾燙的沙漠上,氣定神閑地做他們想做的事情。原來,長袍把身體全部遮住,阻擋了日光的直接照射,同時,外麵的風吹入袍內,上下流動形成一個通風管,把身體的濕氣和熱氣一掃而去,使人感到涼爽舒適。阿拉伯人的衣服用料並不考究,因為,在阿拉伯炫富,無異於自殺。
老師最後總結說,作為還在就讀初中的青少年學生,我們不妨多從阿拉伯人的著裝上汲取一些正向的能量。攀比是一把鋥光發亮的刀,看起來很耀眼,有時候卻可以要了我們的命呀!因此,我們在心靈上要不攀比,在狀態上要積極,不光在做學生時如此,在踏入社會以後更要如此。
近段時間以來,每每回憶起語文老師說這些話的場景,總能領略又一層深意。
生活是粗糲的,就像一塊磨刀石,卻能磨去我們的鋒芒;而一塊光滑的鵝卵石卻有可能讓我們栽跟頭。
當我們在粗糲的歲月裏,頂著打臉而過的風,感慨自己所處的環境時,不妨給自己的想象滲透一些陽光的詩行——
歲月的風沙太大了,而我,卻隻有一件粗布大褂,何以迎娶歲月的發嫁。看了阿拉伯男子的裝束,我才明白,原來,粗布大褂遠遠要比筆挺的西裝和昂貴的短裙要好得多,風沙襲來的時候,我們可以掩體而避,而那些人隻有掩麵而泣。
歲月的風沙大,而我,卻隻有一件粗布大褂,由於穿得不暖,長時間以來,形成了習慣,才不畏懼嚴寒;由於日子緊巴巴,我們才要直追,才要奮起,培養抗體,把生活中的陰鬱抗擊;由於生活捉襟見肘,我們才時時不忘提醒自己,距離夢想還有大段的距離,才不會自甘沉淪,自暴自棄,才不至於因放鬆了消極的警惕,而被陰鬱的狼群啃掉了下巴,變得淚嘩嘩。
我一惱,世界就妖嬈
我在鎮子上初中的第一天,一位鄰居跑到我家裏,對我父親說,你這孩子,若是在鎮子上初中,今後的前程就算廢了。你想呀,小鎮子多亂呀,流氓地痞,吃喝玩樂,都是些成績不怎麼著的毛頭小子,物以類聚,近墨者黑,時間久了,你家兒子學上不好,還可能會染上一身惡習。
父親聽了鄰居的話,麵作猶豫狀,仿佛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