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看了我一眼。她的這一眼裏有許多內容。我才不想多做解釋呢,管她怎麼去想。

倒是文導卻很熱情地說,到他家來,怎麼能吃過飯來呢?為了證明他的熱情好客,文導還埋怨米說,下次不能吃過飯了再來,到他家怎麼能不吃一頓飯呢!

這次的談話主題主要成了到客人家是吃過飯去,還是不吃飯去,文導對這個問題興致很高,根本不提我小說的事,我也不好打斷他的話題,隻好在心裏恨我自己,不該說這個謊話,導致錯過了一次機會。通過這次見麵,我對我的小說改編電影的事一下子上心了,我想我得認真對待這件事了,對米也得改變看法了。

還沒有等到米來埋怨我,我就先承認了錯誤。並且表示過幾天再去文導那裏,下次去時我保證不再說謊。米見我態度誠懇,沒有怪我。

下次又帶我去文導家時,我和米的肚子餓得直叫,也堅持著沒有吃飯。文導見是我們,還是那麼熱情,一開口便問我們吃過飯沒有。我搶先回答:沒有!

文導看了我一眼,熱心地說:還沒吃飯?!

我很老實地點了點頭。

文導說:沒吃飯,你們看,從這個胡同出去,往左拐彎,順著馬路邊往前走,有家老飯店,飯菜不錯,經濟又實惠,你們先去吃飯吧。

每當我要用心做一點什麼事的時候,總是無法在這一行為可能帶來的結果與回避這一行為所可能帶來的結果之間,找出二者的差異。我就感到周圍的事物都已經失去了平衡,沒有了支點,也不可能支撐得住了。

後來,米再來找我,隻要一提到改編我的小說這件事,我就煩了。米倒很熱心,不斷地給我提供信息,說我的小說文導真看上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有次,米竟說到文導提出要買我的小說改編權,問給我一萬塊錢賣不賣?

我的心動了一下,在一萬塊錢這個數目的刺激下,我當即表態:賣。當然賣了。

我的心被一萬塊錢吊著,並且把這個喜訊告訴了我能告訴的所有人,甚至告訴給那個打掃衛生的校工,他對我一直很尊敬的(他在男女廁所裏寫打油詩的水平,比我們這些學員高出了一個層次),他聽了果然很高興,忙問我能在電影裏演個什麼角色,弄得我沒法回答。那一陣子,我沒有少請大家吃飯,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後說我這人心眼太小,嫌我沒有把全學校的人都請上去吃,我還會請下去的。假如不是那個校工話沒說對,我會連他也請的,反正我的小說要賣那麼多的錢了。

我的心情難得那麼好,也不坐在宿舍裏看書寫東西了,那麼費心幹嗎呀,就常出去走走,不願坐車去遠處,不是怕聽不懂售票員的話,坐車還會坐過站或者提前下車,主要是沒有目的去哪裏。

我轉悠的時候想去理個發,馬上就有錢了,得像個有錢的樣子。我的頭發不太好,怎麼理也理不出個好發型,但我為此從不苦惱,頭發長得再好,發型做得再好,都是給別人看的,自己又看不著,生那份苦惱不值(人家葛優頭頂上都禿了,女人們看了他演的片子,還都誇葛優在中國最男性呢)。

一想到理發,我想起前一陣子,有一個男同學洗完澡出去轉悠,走到一個發廊前,發廊裏的女孩叫住他,要他進去洗頭。男同學莫明其妙地摸著自己還沒有幹的頭發說他剛洗過澡,還洗什麼頭?

發廊裏的女孩笑嘻嘻地說,我是叫你進去洗那個頭。說著用手指了指男同學,又說了句:是下麵的那個頭。

男同學嚇得跑了。

我們學校所在的這條街道,比較偏僻,還不足二百米長,最多的就屬發廊了,至少有二十幾個。我原來還弄不明白,在這麼冷清的地方,開這麼多發廊,誰天天去理發呀,現在才知道,這些發廊還幹著“洗頭”的勾當,怪不得呢,她們看起來那麼有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我要理發,才不去那些發廊呢。我聽說在公路邊上,有擺理發攤子的,便宜,又不會出現其他事。

我注意起公路邊上,確實有幾個擺理發攤子的,我挑選了一個坐了下來。攤主是一個看上去很有幾分韻致的婦女,大約有個三十來歲。她對我的光臨顯得很興奮,那份手忙腳亂的熱情叫我心想,不就多理一個頭,能掙兩塊錢麼,至於嗎?兩塊錢就高興成這個樣子,我一下子有一萬塊錢要到手了,也沒有到這種地步嗬!

圍上白布,理發推子在我頭上已經剪了幾下,她才記起問我要理什麼發型?

我現在要理什麼發型,還能來得及嗎?她那幾推子,已經叫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我也不注重這些,就說,你隨便理吧。

她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激動地說,你這個人真好!

她對別人的誇獎隻值兩塊錢?!

我沒吭氣,任憑她慢慢地理著。她理發可真慢,我心想著像她這種速度,一天能理幾個頭?

這不是我要操的心。反正我心情也好,閑著也是閑著,坐在路邊上,趁理發的時間倒也能看看風景。我說的風景是可以看到許多來來往往的美女從我麵前走過(我很敬重的一個幹妹妹有天去爬山看風景時,因為腳扭傷過,我剛好不願爬山,就說陪她在山下看別人爬吧,她說那就坐在山下看美女吧,美女也是風景。但那天她很勇敢,和大家一起爬到山頂了,所以我也沒有看成美女。她的話卻提醒了我)。我坐在路邊上看風景,何樂而不為呢!

我隻顧著看風景,頭發幾乎要理光了,我提醒那個理發的女人,她才罷手,說了句:今天這頭理得真過癮。

看這話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