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此刻,抬頭望天,不妨收拾心境如雲,做一個瀟灑自在、灑脫自如的人,是多麼幸福而令人神往的事。
人生自在是茶雲。做一個智慧的人,應該修煉成茶的身,在生命的汪洋裏百折不回;做一個無憂的人,還需效法於雲的心,在生命的天空裏寵辱不驚。
茶裏乾坤大,雲外日月長。
做壺與做人
壺是器皿界的儒者,它最能通人性。
常見人在書房裏把玩一把小小的紫砂壺,一隻手托著,另一隻手細細摩挲,或是兩手把壺托在手心裏,捂熱壺身,然若細心嗬護一個嬌弱的情人。
懂壺的人都說,壺是有靈性的。其實,一把壺就是一個人,一個人就是一把壺。
人講麵子,壺講造型。人活一張臉,這說的是尊嚴;壺活一股氣,這說的是風骨。每一把壺裏麵都有一股氣撐著,每個人也是。
人存正氣,壺涵茶香。每把壺肚裏都蓄著一口氣,有人這樣評價一把壺:上品乃是虛靜之氣,如空穀幽蘭、德馨怡人;中品乃是平庸之氣,雖八麵玲瓏,卻了無個性;下品乃是混濁之氣,斷然是苟且敷衍、猥瑣不堪。
可見,做人與做壺都要用心在裏麵,存善心得善果,修善心,結善緣。這換算到一把壺身上,泡的是好茶,通體透香,是糟粕,則破了壺的金身,惹得一身腐敗氣。
每一個做壺的工匠都知道:做壺做到最後,就是做人,一個沒有婉約之心的人,他的壺是沒有內容的,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他的壺是不細膩的,一個沒有善心的人,他的壺隻會糟蹋一匙好茶。
壺要心中有日月,人要心中有天地。
人有口說話,壺有嘴吐水。壺吐水,要吐瓊漿之水,人說話,要說陽光語錄。
做壺不必太具象,做人不必太較真。壺具象了,反倒成不了上品,人較真了,錙銖必較,鋒芒尖銳,反倒容易傷著別人。
做壺是底泥最好,出窯後火氣散盡,堪與玉色相媲美,一注沸水迎頭而下,壺身一轉,宛若一位出浴俏佳人。
做人是飽經磨難的最出色。大多時候,出身太好,反倒成了一根絆馬索,阻礙了自己的奔跑;出身寒微,反倒窪地蓄勢,成就了人生的鳳凰飛騰!
做壺與做人,有時候,是一個哲理。
白 飯
初到合肥上學的時候,對那裏的飲食頗不習慣,每天早餐的稀飯,總煮得一鍋稀爛,沒有絲毫香味,我真替那些晶瑩剔透的米喊冤,同樣的吃食,為什麼放在北方做就能連喝三碗兩碗仍意猶未盡,而在合肥,卻吃不起興致呢?
後來才知道,這些稀飯都是昨日的剩下的米飯加水熬成的,昨日的米香早已隨著蒸煮之氣散盡,隻剩下一鍋乏味了。
因為乏味,所以,我總距稀飯於千裏之外。而其他同學卻盛來,呼呼嚕嚕地在我身邊喝得起勁,我被這樣的呼嚕聲弄得很不耐煩,忙問,這稀飯有這麼好喝嗎?
同學答,好喝呀,配上半小碟子酸豆角,喝起來可香了。
我一臉鄙夷說,這稀飯就是老媽子嘴裏嚼出來的饅頭,什麼滋味都被咂沫盡了,白飯而已,有什麼吃頭?
同學微笑撲麵地說,生活不就是一鍋白飯嗎?有沒有味道並不取決於嘴裏的舌頭,而是取決於心裏的舌頭呀!
我笑說,你真是哲學家,一鍋白飯也能悟出半桌子珍饈的哲理來!
前日回農村老家,奶奶正沿著土牆根兒種絲瓜,奶奶虔誠地把一粒粒黝黑的絲瓜籽播進土壤裏,澆水施肥,天天盼望著絲瓜快快長大。
嬸子看到如此執著的奶奶,取笑她說,原本就是一道剝落的土坯牆,再侍弄也成不了優美的屏風。
奶奶不語,一如既往。
隔段時間再回家的時候,奶奶栽種絲瓜的土牆根上已經爬滿了燦爛的黃花,如一口口金光色的小鍾,在陽光下隨風沙沙作響。
奶奶領著我到土牆根邊,指著滿牆黃花說,看,誰說這道土坯牆不好看,點種了絲瓜之後,好多鄰居拍照都以這片土牆作背景呢。
奶奶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神氣。我知道,奶奶用黃花妝扮了土牆,也用心底的花妝扮了處在黃昏裏的心境。
生活如白飯,別怪它索然無味,打開我們心裏的作料包吧,在洋洋灑灑之間,原本乏味的生活就有了豐富的味道。
我能聞到歲月深處的香
我能聞到歲月深處的香。
在我老家的小院裏,紅磚砌成的瓦屋,天藍色的木門和窗欞,看起來,真的很藝術。牆根上刷了白石灰,牆根旁,是棗紅色釉子的瓦盆,瓦盆裏栽種著蔥蘢的綠蘿。院子裏的葡萄架上,蟬聲一聲高過一聲,若幹年前,我就在這樣的葡萄架下讀書,練習那個時代最為流行的鋼筆字。院子裏還有藕塘,那是建造這座瓦屋時取土形成的塘,細心的父親引入入塘,栽種上蓮藕,既能吃菜,又能觀賞,真是一舉兩得。
一連落了幾天的雨,我踩著清新的泥土的香回家,推開家門,仍是舊時光景。紅磚、藍門、綠蘿、葡萄架、藕塘都在,我已經走出去多年,住上了城市裏的商品樓。母親做飯的時候,父親在修剪葡萄枝,我在牆根邊蹲下來,青苔在潮濕的土壤上冒出綠意,聞一聞,一股土地的腥香。
由於我家種植了多年的中藥材,秋天的時候,經常把收割下來的草藥放在院子裏曬,種子不經意間落在了牆根的土裏,所以,我家牆根處經常有藿香、荊芥之類的中藥,無人問津,卻長得繁茂,每年都會生長,然後自行枯萎,下一年,重又冒出紫色的花朵。野生的中藥和大麵積種植的中藥不同,裹挾了一種野性的美,香得透骨。
母親常說,草木仿人,我家院子裏的藿香和荊芥,一年年結籽,籽落後再次萌芽,不需要人料理,如同這個院子裏早年走出去的少年,自理能力強。母親說這話的時候,我不做聲,低頭聞一聞藿香的穗,有一種歲月深處發散出來的迷人的香。
有這種香氣的不止是我老家的小院兒,古街深處亦有,而且更甚。
我喜歡在亳州的明清老街深處穿行,古街並不寬敞,兩排舊式的建築夾出來的街道上,多引車賣漿者,扯布做衣者,儲醬醃菜者。我去這裏,除了觀世像,還喜歡聞街道兩旁的建築裏方柱和立檁上古木的香氣,這些被架空的樹木呀,見證了多少代房主的動人故事,或許,應該稱他們為房客吧,對於大浪淘沙的時光來說,我們每個人豈不都是一位房客嗎,我們隻有短暫的居住權,最終,還是要把鑰匙交給需要它的人。我們能做的是,聞一聞房間裏鏤空的花窗上、方柱和立檁上木質的香,飲一縷房椽間穿行而過的風,就已經很愜意知足了!
還要說說一件不多見的家庭道具,那就是針線筐。
奶奶的眼睛早已經花了,卻不舍得丟自己的針線筐。奶奶的針線筐是一個類似於做簸籮之類筐材編製而成,裏麵的有手工紡車上大大的線軲轆,線軲轆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鋼針,還有各色的棉線,奶奶用它們做過虎頭鞋,千層底,孩子們的肚兜等等。最近一段時間,我總喜歡趴在奶奶的針線筐旁,聞針線筐裏棉線的香,還有長久不用的頂針上鏽蝕的氣息,我覺得,這些氣息裏潛伏著奶奶的美好流年。
流年似水,那些裹挾在歲月深處的香,如同跳水的魚兒,一不小心與你所在的現實裝個滿懷!
會說話的烙饃
從淮河向北走,可以是因為地域的緣故吧,這裏的人喜麵食,在麵食中又多喜歡吃烙饃。
烙饃是“速”食主義者的最愛,“速”就“速”在其無需酵母發麵,用“死麵”即可,和勻,用擀麵杖擀成半毫米薄厚,烙成圓形,然後,架一麵鐵鏊在三塊青磚上,下備幹柴,燃著,鐵鏊熱後,把擀好的生烙饃鋪在鐵鏊上,十秒左右,用一根竹簽把半邊熟的烙饃在鐵鏊上來回轉動,再10秒,稍後翻過來,如是再三,烙饃就熟了。
熟透的烙饃上多有許多小隆起,如羊乳狀,煞是可人。
我小時候最愛看外公烙饃,外公用竹簽翻轉烙饃的姿勢非常瀟灑,那時候,瀟灑這個詞還不普遍,很多人知曉瀟灑這個詞,多是從葉倩文的那首成名曲《瀟灑走一回》。而我不是,我是聽父親說的這個詞,當時,父親用這個詞來形容正在烙饃的外公。
由於烙饃需要用幹麵作“麵步”,從而隔離死麵和擀麵杖,避免兩者粘結。所以,在生烙饃被撂起來放在鐵鏊上的瞬間,麵步四濺,麵香隨著鐵鏊下的柴火滾滾散開,大勾人的胃口。
記得小時候外公烙饃的時候,我多在一旁咕咚咕咚地咽口水,外公每每看到我的饞樣兒,就囑咐外婆剝一根大蔥,蘸上甜麵醬或者豆瓣醬之類的醬品夾在烙饃之間,一口咬下去,滿口都是烙饃的幹香和大蔥的竄勁兒,極其過癮!
被烙成的烙饃成金黃色,外公常說,這是生麵被著上了火色,火真是個韌勁兒十足的家夥,隔著厚厚的鐵鏊,也能鑽過去,把一團死麵“打扮”成這個誘人的樣子。外公當時用了“打扮”這樣一個詞,令我好幾次都回不過神來。外公讀書的時間並不多,怎麼會用出這樣一個詩意的字眼兒,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可能是天地間的一張烙饃,讓外公來了靈感,吐出了如此神來之語。
黃橙橙的烙饃後來還用來包裹油炸的饊子、麻葉子等吃食,由於浸潤了油香,更加奪人胃口。當然了,還有更聰明的吃法,來自少數民族,他們把烙饃烙成六分熟,然後夾上肉餡,韭菜雞蛋之類極其出味的菜類,更加豐富了烙饃的內容,被稱為是烙饃的豪華版吃法。
我吃上烙饃的“豪華版”距離外公所做的烙饃已經相隔20年由於,這樣一種時空的穿梭,每一寸光陰裏都飛揚著烙饃用的“麵步”,都飽含著烙饃的香氣,久久令人不能忘懷。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烙饃曾經在皖北土地上不那麼風行,可能是因為物質條件的改善,人們開始摒棄這樣一種“土法釀造”,知道千禧年之後,土老帽燒餅之類的吃食逐漸風靡,人們才逐漸意識到烙饃的好吃之處,許多過時的東西一經拾起,就再也放不下,如今,烙饃在淮河以北的地方,在古城亳州,大街小巷都是時髦的吃食,下至地邊小吃攤,上至星級酒店,都能品嚐到烙饃的美味。
人人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酒不愁賣,其實,在亳州賣烙饃的,也極少有吆喝的,你要問為什麼,我外公在20多年前就回答過我這個問題。
外公說,烙饃自己會說話啊!
擋不住的癡
有一個詞,我很喜歡,叫“慧不如癡”。
意思是再高明的智慧,也抵住過一腔癡心和執著。
看馬特達蒙主演的電影《命運規劃局》,一下子被他扮演的男主角的癡心所吸引,為了追求自己心愛的女人,他衝破了重重“命運規劃局”的神秘特工的圍追堵截,改變了所謂不可能改變的鐵的命運,義無反顧地奔向自己的愛人。
怎一個“癡”字了得。
提及“癡”,我腦海裏旋即想起一件事物——堅韌的釘子。不管眼前的事物如何堅固,都阻擋不了一根釘子的鑽勁兒。
癡是一種不浮躁的狀態。“癡”這樣一個詞,曾經一度讓我想起一個人,他就是演員張嘉譯。張嘉譯自1987年畢業之後,一直在從事演藝行業20餘年,但卻直到一部《蝸居》之後才逐漸大紅大紫,有人評價張嘉譯是大器晚成。而他本人卻不這麼看,他說,我一直覺得我挺好的,一直不缺戲演,挺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