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鬆齡筆下最傳神的形象是狐狸精,這點應該感謝他那兩個厲害的嫂子,是她們讓蒲鬆齡在分家時,僅僅得到幾間荒野中的破屋,這讓蒲鬆齡可以充分接近大自然。當時生態環境比較好,野外到處是狐狸,蒲鬆齡在夜裏讀書,常常能聽到屋外狐狸的叫聲,於是狐狸精成了他筆下的常客。
“溫飽思淫欲,饑寒起盜心”,這句話流傳了許多年,卻不太準確。其實饑寒之人不僅渴望物質財富,同時也並不會放棄性幻想,兩手都想抓。蒲鬆齡是個男作家,因此他筆下的狐狸精基本都是美女,沒有帥哥;蒲鬆齡是個窮男人,因此那些狐狸精不僅給書中的窮書生帶來性,往往還帶來物質財富。財色雙收,任何時代這都是對弱勢男人最具吸引力的幻想,這種幻想若實現了,該男人就成了傳說中“吃軟飯”男人;若僅僅停留在文字層麵,該男人就是傳說中所謂的作家了。作家雖然也並非多光榮的稱呼,總比“吃軟飯”體麵一些,所以蒲鬆齡應該感謝窮神沒有放開他。
野外的狐狸隻是狐狸精的外殼,狐狸精精神方麵的模特是誰呢?這點令人遐想。
蒲鬆齡有個老婆劉氏,非常賢惠,蒲鬆齡一度窮得連稀飯都喝不起。即便如此,劉氏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離家出走。劉氏死後,蒲老寫了《述劉氏行實》,紀念劉氏平凡的一生,閃光的美德,之後還寫了幾首詩來緬懷她。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通常是從選老婆的標準出發的。不過有文化的男人,通常需要有精神上的溝通,所以妾就承擔了這種功能,古時候的妾綜合素質常常遠高於妻。作為老婆,劉氏給了蒲鬆齡一百分的親情,無才的她卻沒有給他六十分的愛情。這種缺憾使得蒲鬆齡要靠幻想來填補,據專家考證,蒲鬆齡對好友孫蕙的妾顧青霞頗有好感,這位顧女士不僅漂亮、有氣質,還擅長書法繪畫,且能吟詩作賦。可惜蒲鬆齡48歲那年,顧青霞就死了。不過即便活著,蒲鬆齡也沒什麼機會。好在作家可以將夢中情人化為作品中的人物,加以永久保存。據說《連城》、《宦娘》、《綠衣女》、《林四娘》……等等篇目中,都有顧青霞的影子。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多半有個了不起的女人;而一個成功的男作家,背後通常有一到幾個可望不可及的女人,因為求之而不得,想象力才能充分發揮出來,從而塑造出有生命力的人物形象。或許有了傳說中的顧青霞,蒲鬆齡筆下的狐狸精、女鬼才變得有血有肉。
在西方,“白日夢”不是個貶義詞,在中國它則是懶漢的專利。或許貧困一生卻癡迷於做夢的蒲鬆齡,也會是鄉親們眼裏的懶溜子。不過正是這些縹緲的幻想,讓蒲鬆齡得到了心理上的調養,居然在困境中一直活到75歲高齡。
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妻子的名分,不貪圖金錢,有時還能給你帶來財運……而且最重要的一點:美若天仙。三百多年來,《聊齋》中的狐狸精、女鬼似乎都是窮男人最渴望的夢中情人。《聊齋》中這些美女在現代人眼裏大概都是傻女,無私奉獻一無所求,簡直是愛情領域的活雷鋒。可是就是這些虛無縹緲的不可能愛情流傳了數百年,而如今那些提倡物質愛情的小說卻隻能是快餐。
夢是每個人都需要的,它是窮女孩雪夜裏的火柴,經綸事物者忙碌之餘的精神休息室。
蒲鬆齡的夢讓他最終沒有淪為孔乙己,雖然潦倒一生,卻做到了身後留名。而他這些夢不知道又讓後世多少人的精神有所寄托,得到了精神上的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