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內的氣氛與往日大不一樣,各廳各處,都由廳長或處長在召開小型會議。沒有參加會議的人也顯得行色匆匆,人人見麵,都在用目光詢問:聽說了吧?即使要擺幾句龍門陣,不知不覺中,人們都把嗓門壓得很低。但也看得出,有人麵露微笑,也有人顯得心事重重,有的人則是一臉的惶恐不安。
快到中午時分,隻見省府警衛團的兩個士兵從省政府大門外如飛而來。有人在問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李良瑜聞聲也跑出辦公室,隻聽到其中一個士兵跑得氣喘籲籲地、答非所問地說,要見王司令、要見王團長。
這裏的人都知道,王司令就是王玉崗,是西康省省會、康定警備司令部司令,王團長也是王玉崗,他是省府警衛團的團長。大家眼睜睜地看到兩個士兵跑進省政府後院,卻都不願意回辦公室,站在院落裏、屋簷下,紛紛交頭接耳,胡亂猜測。正在此時,就聽到後院響起了集合士兵的哨聲,急促、尖利。
不大功夫,三十多名士兵,邊紮腰帶,邊狂奔,曾經擔任過警備部諜查小組長、現在是警衛團一個排長的張俊清,用他那濃重的天全口音吼道:林老二,你丫媽的比,跟老子跑快點!
站在辦公室外的人們到底打聽出了點名目,一個跑雜務的人從街上回來說,康定中央銀行那邊出事了。
這不是幾句話能講清楚的事情,到1949年,國民黨統治區的“法幣”已經貶值到了不值一文,老蔣宣布廢棄已如廢紙的“法幣”,改發“金圓券”,更使市麵上物價突飛狂漲,五億元的“金圓券”才能換一塊銀元,而糧食等必需品價格上漲了約九億倍,人民群眾苦不堪言。地處邊地的康定卻又出現了現鈔奇缺的怪事,康定中央銀行便想出了在康定城中使用所謂的“本票”進行買賣的辦法。
這個辦法針對的是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康定的好多人卻都心知肚明,警備司令部王玉崗司令等人因為暗地裏從事鴉片煙生意、槍支彈藥生意,想提多少現鈔就提多少現鈔,想半夜提,決不能等到天亮,康定中央銀行連屁也不敢放。
自古以來,康定地方雖說商貿發達,而當地卻不能出產糧食、菜蔬,日常生活所需都要依靠瀘定、漢源一帶運來供應。因而有“搬不盡的漢源街,填不滿的打箭爐”的說法。
可是現在卻讓漢源等地來的商販們感到為難,出售了貨物,得到的卻是“本票”,要離開康定,必須先到康定中央銀行兌換現鈔。而康定中央銀川卻又規定,每次隻能兌換一定數額的現鈔,多了,須出具某個機關的證明。小商小販們上哪裏開證明?時間一長,對康定中央銀行的怨氣化為了怒火。
這天一早,在天都沒亮的寒風中好不容易等到了康定中央銀行開門,又冷又餓的人們還是兌換不到現鈔。忍無可忍的人們憤怒了,吵鬧得不到結果,就用石頭狂砸康定中央銀行的門窗。康定中央銀行的“庫係長”名叫胡行,“營業係長”名叫任一方。有人就把他倆的名字合在一起寫出了一幅標語:打倒胡行一方的中央銀行!這時候,這個“行”不再讀銀行的“行”,而得念為行走的“行”。
王玉崗派出的這隊兵士,一趕到就朝天空放了幾排槍。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而那些想拿到現鈔回鄉的人雖說大多是膽小的鄉下人,現在被生計逼慌了,餓死是個死,被抓起來關死、打死也是個死,總之是個死,不怕,換不到現鈔就是不散。張俊清當即命令抓了幾個人,沒想到這卻惹惱了散開了的人群。
也不知是怎麼形成的,康定這地方的人有個習性,愛湊熱鬧,有事無事,有個由頭就要起哄。同時康定這地方的人又有些古道俠義,看到不平,就要出手相助,那副標語,就是以吳煥文為首的幾個肚皮裏有點墨水的康定人幫忙寫出來的。
康定人幫忙,還不光是言語尖刻,康定人打抱不平,還敢出手,手裏抓到什麼,什麼就成了武器。看到士兵抓人,本來已經散開的人群又返回來,反把那隊兵士圍了起來,一時間,康定中央銀行大門前人聲鼎沸,群情激奮。
正在召集唐英師長、省財政廳張先春會辦、省政府秘書長陶世傑商量明天有關事情的張為炯,聽了警備司法部王玉崗司令的彙報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傳令放人,要康定中央銀行趕緊如數兌換現鈔給那些要回鄉的商販們。為了穩妥起見,張為炯又請財政廳李先春會辦趕緊去一趟康定中央銀行,要他去傳達省政府的意思,在這非常時期更要注意應付門麵,防止出事。
有了省政府張代主席的嚴令,加上李會辦又親自到場對康定中央銀行陳說時局,曉以利害。康定中央銀行到底把那些小商、小販們手裏的本票換成了現鈔,小商小販們拿到現鈔又趕緊去找人、找地方換成銀元,一場風波總算沒有釀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