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跋涉中的印痕』3(1 / 3)

『第三輯 跋涉中的印痕』3

我的文友周鵬飛

朋友之間的交往,無外乎有三種走向:一類是越走越近,一類是不即不離,一類是越走越遠。我和周鵬飛的交往自然屬於前一類。

認識鵬飛純屬偶然。一次省作協的朋友請客吃飯,在飯桌上幾杯酒下肚,我們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鵬飛中等個子,身材稍胖,但卻顯得壯壯實實;皮膚黑裏透紅,但卻顯得健康自然;眼睛不大,但卻閃動著睿智的光芒。鵬飛喝酒痛快,說話豪爽仗義,為人為學都很謙遜。後來與鵬飛的交往,也確實印證了他留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和鵬飛在事業上曾有過一段時間的合作。我們都屬於那種心直口快的人,但因鵬飛比我年齡小,時時處處體現出對兄長的足夠尊重。當然,我們有時也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得麵紅耳赤,但很快又都取得意見一致,達成諒解。我們兩個幾十歲的大男人,也曾像小孩子一樣賭氣分手過,但過不多久,竟然又情不自禁地走到一起,觥籌交錯之間,仿佛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誰也沒有放在心上。我曾在家人和朋友麵前說過,鵬飛是位重情重義之人,誠實可交。果然,我們更進一步保持著很好的友誼,那份率真與坦誠,依然在我們身上袒露無遺。

2006年,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了鵬飛的文學作品集《誰看見風箏的眼淚》。在這本作品集裏,鵬飛曾收錄了幾封書信,有的是寫給高中恩師的,有的是寫給同學的,有的是寫給親人的。我堅信鵬飛收錄這些書信決不是為了湊篇數、增加作品集的厚度,而是對往事的一種窖藏與回憶。認真地讀罷這些書信,我為鵬飛的濃濃真情和綿綿愛心而感動。在這個消費時代,什麼都不缺,唯獨真情、真愛正在逐漸缺失。鵬飛能夠依然故我地褒揚這份美好的情愫,怎不令我們感歎、感佩?

鵬飛的詩是靈動的,想象豐富,意蘊豐美,警句迭出,充滿著對生活的高度提煉。如:“……在這汗珠串成的金黃世界/怎樣迎接母親/怎樣迎接所有愛我的父老鄉親/這我懂——/最好是用莊稼豐收的語言/催開她們枯老的笑容/上帝呀/讓我的淚沾濕詩稿//七月/望一望家園/透明的心空/總是展不開飛翔的/翅膀”(見《七月》)又如:“……我以我的雄奇/穿越一生/我以我的剽悍不馴/駕馭時空/於岑寂中迸發一聲呐喊嗬/原始的烈性/綻放如洪//我是一匹馬/我的生命/就是狂奔/我的足跡/就是征程”(見《我是一匹馬》)類似的詩句還有很多很多,不勝枚舉。

鵬飛的小說、散文作品也有著很深厚的生活底子。《窮根》區區數百字,寫了貧窮所帶來的愚昧。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上的貧窮。好佬叔受苦了一輩子並沒有得到周圍人的真正理解,村裏人都把福貴後來的發跡認為是好佬叔這個“窮根”“入土”了的根本緣由。故事很簡單,雖構不成敘事上的豐滿,但讀後令人心裏沉甸甸的。收錄在散文小輯中的部分作品,我比較喜歡《因為年輕》、《黑色的七月》等篇什。這些作品雖然主題並不是很積極深刻,但我欣賞的是作者對生命、生活的真實體悟和概括,我都是把它們當作散文詩來讀的。如《黑色的七月》:“遙望七月,遠方的山崗上,太陽與藍天瘋狂地賽跑,夏禾在生命的底層痛苦地拔節;一片枯葉被風抓住一如那頹廢的蜂蝶,跌宕下沉。”“風鈴響過之後,黑色的七月,要麼收獲做人的箴言,要麼,墜我於斷崖——粉身碎骨。”當然,有的文章未免打上強烈的個人色彩,但這些意境優美的句子,宛若花草上的晨露,總是不斷滾動而出,閃耀著靈動的光芒。

鵬飛的藝術才華在很早的時候就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中學期間,鵬飛就已開始文學創作並擔任文學社副社長,因為勤於讀書,善於思考,孜孜追求,其詩文多次在校及全國性作文大賽中獲獎。大學期間,鵬飛首次推出了作品集《我是一匹馬》,在校園內外產生轟動。大學畢業後,鵬飛從象牙塔走向社會,先是在《農村·農業·農民》雜誌社當記者,後來又擔任副總編輯、主編等職;在報刊社工作期間,鵬飛采寫、發表了大量的優秀新聞稿件、報告文學和詩文作品等,受到同行們的一直好評,引起社會廣泛關注。

讀鵬飛的作品,你能感知他對藝術的敏感、生活的把握和對人生境界的不懈追求。鵬飛的作品,是對生活的真實采擷,是心靈的自然流淌,在閱讀中除了藝術享受,還能有所悟、有所得。對藝術、人生一直懷著素樸而虔敬情懷的周鵬飛,正是幹事創業的好時候,希望他這匹來自江蘇的“戰馬”,躍馬中原,縱橫馳騁,無論是在事業還是文學上,均立下“赫赫戰功”。

拭目以待,值得關注!

鄉村紀事的寫意者與執著者

我與家鬆兄由相識、相知到如今,已是近18個年頭了。18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個人,一生能擁有幾個18年呢?18年,足以見證我與家鬆的友誼;18年,也足以見證我對家鬆的文學創作具有評說的理由與資格。家鬆1958年出生於河南省商城縣,一直在鄉鎮從事教育工作,教學之餘愛好寫作,先後在地市級以上報刊、電台發表小說、散文、新聞、紀實文學、教學論文等作品百餘篇。一個人,在不誤工作的情況下不忘追求自己的理想,其精神是可嘉的,是令人敬仰的。家鬆的創作麵之寬泛,且成績斐然,也是令我對他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我一向認為,要想做一名作家,首先須學會做人。隻有人品與文品的完整統一,才是一名真正的作家,這樣的作家才是值得推崇與擁戴的。而這些,家鬆均做到了。十多年前,懷著對文學的共同夢想,我與家鬆曾一塊到鄭州闖天下,供職於一家文化公司,共同參與大型報告文學叢書《中國退伍軍人列傳》的編撰工作,正是因為有了這份特殊的經曆,使我們由單純的文友關係,又多了一層相互了解。因此,十幾年下來,我們文友間的感情,像酒一樣愈窖愈醇、愈窖愈濃。

也許是出身於鄉村和對故土的熟知,家鬆一直立足於鄉土寫作。他的作品,有不少都取材於一個叫“丁大窪”的地方,也許是刻意為之,也許是“無心插柳”,但“丁大窪”已成為作者鄉土題材的一個文化符號。在今天,當地域文化成為很多作家筆下的一個“亮點”時,家鬆早期的這種創作意識尤其顯得難能可貴。家鬆的創作,應該是民間的,草根的,因此他也就成為鄉村紀事的寫意者與執著者。其筆下也就多了一份恬淡從容,不枝不蔓,不溫不火,娓娓道來,仿佛一縷田園之風,從遠處向你撲麵而來,心曠神怡,清新自然,讓你在五月的焦躁中盡情享受一股濕漉漉的氣息。

《憨大頭》是典型寫人的,雖然篇幅短小,但卻寫了人的一生。憨大頭說白了也就是一個傻子。憨大頭與榮結婚後第三天,榮要回娘家,為了防止憨大頭吃飯時出醜,榮就在憨大頭的腳脖子上拴一根線,“另一頭經竹笆牆從堂屋扯進內屋,自己坐在內屋控製”。按照事先約定,每道菜上桌,榮扯一下線,憨大頭就叨一下。開始還順利,“後來榮的小姐妹來看她,榮聊忘了,大頭好幾個菜都沒動筷子。虎皮辣椒上來了,大頭腳脖子上的線被連續不斷地扯,大頭以為榮讓他多吃這個菜,就不斷地叨不斷地往嘴裏送,吃得滿頭大汗,辣得直吸溜嘴”,直至“榮聽見大頭叫才回過神,一看線被一隻覓食的老母雞拌住了”!

這個情節頗有些民間故事的味道。關於憨大頭給榮帶“隨便”的趣事,也是借助民間“段子”的成分,讓我們在會心一笑之中,更進一步領略憨大頭的傻氣,實則令人忍俊不禁。這篇作品的精彩部分在結尾,當日本法西斯將戰火燒至丁大窪時,憨大頭為了救落水的孩子,意識竟然非常清晰,絲毫沒有了“傻氣”,毫不猶豫地撲進水塘裏救起了孩子,而獻出自己的生命……埋葬了憨大頭,人們從墓碑上“才知道並記住,憨大頭原來還有一個響亮的名字:丁仁義。”這是小說的震撼點,行文至此,也完成了對人物的塑造與升華。1000多字的篇幅,寫出了人物命運的縱深,這足以可見家鬆的小說功力,尤其是運用白描的功力。

同樣是寫人,《強子頭》與《憨大頭》具有異曲同工之妙。丁天貴的強脾氣是在他八歲那年表現出來的。丁天貴和幾個半大的孩子給東家放水牛,其他孩子牽的水牛都到池塘喝水了,唯獨丁天貴的水牛不喝水。按照孩子們的說法,隻有牛病了才不喝水。牛要是病了東家不僅不給飯吃,還要扣工錢。因此丁天貴就做了一個非同尋常的舉動:將牛強行拉進水裏,用兩隻腳蹬著牛角根,使勁地把牛頭往水裏踩,最終逼迫水牛“就範”。正所謂:牛不喝水強按頭。最讓人不可理喻的是,小夥伴們喊他“強子頭”,他還不願意,還把人家的鼻子打出血了。娘要教訓他,他也不服軟,不退讓,“站在那就是不動,讓娘打。有人拉他走他也不走,任娘打。娘一氣之下丟了竹棍找來棒槌,他還是不走,娘氣得給了他一棒槌後”,扔了棒槌自己竟嗚嗚地哭起來。三言兩語,一個“強子頭”的形象躍然紙上。

如果說,這些細節描寫,給我們展現的是個“死腦筋”、“一根筋”的“強子頭”形象,這種“強”,或多或少給人“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那麼關於丁天貴在大集體看場時的描寫,則就顯現出幾分可愛之處了。睡覺打呼嚕的丁天貴看場時總是不斷被偷糧食,這讓丁天貴非常惱火,強勁兒自然也就上來了。當他根據別人的授意真的逮住這個偷糧賊時,麵對隊長因為“家裏孩子多糧食不夠吃”的求饒,“丁天貴什麼也沒說,起身走了”。一向“強子頭”的丁天貴,忽然就“開竅”了,悲憫之心油然而生,這是人世間最真摯、最美好、最寶貴的情愫。

這篇作品采用層層遞進的手法,始終圍繞主人公的性格展開描寫,文章的結尾部分自然也是高潮部分。分田到戶後,很多農戶都將田地撂了荒,而唯獨丁天貴視土地為命根子。丁天貴不顧家人的阻撓,撿了很多別人撂荒的田地種。當農業補貼政策出台後,撂荒的人回過頭來又要種自己的田地,這時丁天貴的強勁兒又上來了,不僅不給,還訓人家是貪占便宜。在作者的眾多寫鄉土的小說裏,我是比較看好這篇作品的。作者著力塑造的這個人物形象比較豐滿、立體,其性格也與時代緊緊連結在一起。在今天,當很多人扔下土地從鄉村湧向城裏,丁天貴的行為無疑給我們一種啟迪與昭示。

讀了家鬆的眾多作品,我在想,作者為什麼以《遲開的宴席》作為這本作品集的書名?是因為這篇作品的題目比較抓人眼球嗎?還是考慮市場因素?抑或是因為這篇作品比較有分量?仔細想想,或許兼而有之。《遲開的宴席》的故事背景可以看成是發生在上世紀,但在今天看來,其要表達的主旨,仍然不落窠臼。吳老憨因為養豬富了,鼓著勁蓋起三間磚瓦房。就在新房完工那天,吳老憨要請匠人們吃“出水飯”。莊戶人請客,自然少不得村幹部。村幹部是一方“土皇帝”,是父母官,適逢紅白喜事、大事小情,自然得請村幹部到場。村幹部代表的是權威,是尊嚴,其是否到場直接關係請客者的麵子。但就在吳老憨一切準備就緒時,唯獨差村支書沒到。吳老憨跑了二裏地專門到支書家,結果支書不在。這讓請客的主人很是忐忑不安。就在吳老憨一籌莫展時,有人給他出了個主意:幹脆到支書家請個人過來頂替!吳老憨就依照提議,到村支書家把他兒子背來了。兒子雖然年紀尚小,但代表的是老子的權力,自然被安排在上座。最富喜劇性的一幕是,開始吃飯時,“那孩子不知怎麼辦——太嫩了。大家也不知怎麼辦——首座不動筷,別人為難”。好在“三碗菜上過後,支書的兒子伏在桌上睡著了。於是大家才像得了大赦,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但酒是不能再喝了——空肚子不能裝酒,這是習慣。”作者寥寥數筆,就將一幅頗富幽默成分的鄉村圖譜呈現在讀者麵前。結尾的一句話,讓我們看到了“習慣”的力量。這篇作品雖然篇幅短小,情節也較為簡單,但在今天仍然具有積極意義。在官本位極為盛行的中國,村支書不過是一個最小的角色,但仍有人“拉虎皮做大旗”,以此給自己的臉上貼金。更為可怕的是,生活中的很多人,習慣讓權威淩駕於自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