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和李臻就住在湖畔不遠處農莊似的小木屋裏。
她一張床,我一張床。
但我們同在一室!
原打算,按照導遊的意思,我們是要去觀賞喀納斯當地蒙古族篝火晚會的,臨到走時,導遊卻過來說不去了,休息了一下午的遊客們精神緩過來了,都不願再呆在髒亂潮濕的小木屋子裏。但那導遊堅持說不去,他說:“要下雨了。”我們都仰起脖子朝天上看,像一隻隻打鳴的公雞一樣。看那天空,晴朗朗的,星星李臻眼睛似的繚亂了我的心,哪來的雨?導遊語氣肯定的說:“喀納斯湖區氣候跟別的地方不一樣,都呆在屋裏,千萬不敢亂跑,湖怪很厲害的。”這句話真管用,遊客們一個個乖乖的回去了。
夜裏果然狂風驟雨,小木屋就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這個導遊解說不行,預測天氣比中央台的天氣預報還準確,建議他改行幹算卦的得了,肯定比這個賺錢。
喀納斯這地方夜晚還真是冷,我開始懷念李臻爸爸準備的禦寒服。趴在自己被窩裏說給李臻聽,問她冷麼?她說冷倒不太冷,就是害怕。我問她怕什麼?她說不知道,反正心裏惶惶的。我就卷起被子抱著過她那邊去,擠到她床上。她就臉紅紅的說道:“什麼人蓋過的被子,髒死了,快扔掉。”
我說這天氣冷,多一層被子多一點暖和。
李臻躺被窩裏身子搖來晃去,喊道:“不行,你看那被子上都什麼東西,髒死了,可別弄髒了我的被子衣服。”
我說:“我已經蓋過了,要不我脫了衣服睡進來?”
李臻俏臉如杏,伏在枕上“嗤嗤”的笑,說道:“想得美,換上睡衣進來,睡衣就在包裏,我早防著你這樣了,嘻嘻。”
真是的,什麼人嘛,出門就算計好了?怪不得同意我不帶禦寒服呢,把我當火爐子用。看她一臉嬉笑,我又試探想脫衣服,她就臉色沉下來了,雙目嬌嗔。惹不起的啊,那就換了吧,找出睡衣,剛要脫褲子換,她又喊道:“等會,把燈拉了再換。”
女人,真要人的命啊。
我的手冰冰的伸了進去,她“嗤嗤”笑著躲著,她的臉熱熱的燙著了我的嘴唇,我得寸進尺,剛要探索到我渴望的地方,這該死的床“咯吱吱”響得人心驚肉跳。李臻仰起臉,喘息著說道:“聽,琴聲。”我腦子裏充血了,什麼也聽不見,我喊道:“讓響聲來得更猛烈些吧。”
李臻手指按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我便停下動作,側耳細聽,果然是琴聲,由遠而近,時而高亢,時而綿長,似從雲端上來,又似從鬆濤中來,飛過了我們的小木屋,掠過了我們的床鋪,卻沒有停留下腳步,而是跟隨著風雨,在天地之間遊蕩,一會兒又落在了喀納斯湖中,和著波光的精神一起跳舞。我說,是馬頭琴,蒙古族的,但又雜合了現代的打擊樂器,有點不和諧了。李臻把頭埋在我胸膛裏,手在我背上輕輕敲擊,配合著那綿遠悠長的音樂旋律。在這樣的地方,音樂最能撞擊人的心靈,最能喚醒寂寞的憂傷,於是我們相擁而眠,靜靜的傾聽那從靈魂深處激蕩而來的生命之樂。
李臻說:“是楚吾爾,還有呼麥。”
我說:“什麼?”
李臻說,那是圖瓦人在吹楚吾兒和表演呼麥,那是圖瓦人的天籟之音,是喀納斯這樣的地方才會產生的音樂。我被她感動了,或者說被那天籟之音淨化了,剛才附體的魔鬼離開了軀殼,隻剩下歌聲中美麗的自然風光,雄偉的阿爾泰山、潺潺流淌的額爾齊斯河,透過黑沉沉的夜,我看見獵人追逐著狼群,雪豹在山林長嘯。這是怎樣偉大的民族啊,這是多麼奇思妙想的音樂啊。
然而我要睡著了,這一會兒,是我躺在她的懷抱中,她身體裏散布的奇怪的氣息彌漫了被窩,將我熏得昏昏沉沉。
女人,李臻,楚吾兒,呼麥……
還有,喀納斯的夜色!
第二天起得還是早了點,我就倒不過這兩小時的時差,在自己的祖國旅遊還要倒時差,大概隻有我們中國人才有這樣的幸福的無奈。山裏風停雨住了,推開門的一刹那,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接著是兩個很響的噴嚏。昨晚上為了不驚醒李臻,我一泡尿憋了半晚上,這會已有點滴滴答答了,急急忙忙出門,隨便找了個樹坑暢快淋漓的撒了。回去繼續睡,等外邊響起人聲時,喊李臻起床,自己動手燒了一壺熱水,我倒無所謂,不怕冷水洗臉,李臻那麼嬌嫩的皮膚是經不起涼的。
再走出小木屋,空氣新鮮得叫人不由得大口呼吸。展眼望去,眼前的景物已煥然一新,湖泊對麵是青青的草場,牛羊駿馬已灑滿了一地,悠然自得吃著青草,羊群後麵是層層疊疊的森林山巒,夾雜著成片成片的仿佛鑲嵌在綠杉鬆柏間的白樺,更顯景色美麗誘人,風過處,那白樺搖頭擺手,似乎在向我招手問好。
李臻喊說有點冷,我回到小木屋替她找衣服來,看見那個棒槌導遊開始在一間間房間門口站著喊叫:“十點吃飯,十一點遊湖,一點爬山,四點返回阿勒泰。”
匆匆吃罷早餐,大夥便向喀納斯湖進發。
進入湖區,換了觀光電動車遊走,所有的景致都是走馬觀花,那個“棒槌”導遊還嫌慢,一個勁的催促開快點,旅行社缺了德了,光收錢不辦事。雖行色匆匆,那景色依然吸引人,隻見蒼山空蒙,綠波清蕩,萬壑千岩 ,天地一碧。十點多時,山間慢慢籠起清霧,從湖邊輕輕漫漫升起,飄進樹林,繞著蒼鬆綠柏水一樣遊走,漫過了草甸,漫過了樹林,漫上了山崗,一時間,千山萬嶺披上了輕紗,鳥兒們就在煙霞中歌唱。我一聲歡叫,同行的遊客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李臻偷偷的笑。但我還是忍不住,開始不停的說話,然後背誦詩詞典章,大聲的背誦了唐詩宋詞,背誦了納蘭的情詩,也背了穆木天的旅心,雲霧聽見了我的歡喜,鋪展開來,在湖心、山間、樹林、山巔翻滾,拂過水波,拂過黃色的花朵,拂過蒼鷹的翅羽,和天際的雲朵結伴而行,像仙侶舞動的裙帶,像西子輕挽的白紗,也像李臻柔情脈脈的眼瞼。
李臻以前不知道我能背誦出這麼多的情詩歌賦,遊客也寂靜下來,大概都被我感動了。
坐遊艇進了湖中,其實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除了碧水清風和幾個害怕湖怪戰戰兢兢叫喊的女遊客的妙音之外,我看不見山巒,看不見籠到山頭的霧,已興趣減弱了,什麼臥龍灣、月亮灣、神仙灣……浪頭一樣依次而過,沒有多大意思。李臻緊緊抱著我的腰際。下了水我才知道,她不會遊泳,還有一點對湖怪的恐懼,嗬嗬,我真希望有什麼事發生,叫我展一次雄風,保護一次這個叫我銘刻在心的人。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