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上弦月從西方上空剛剛露出彎鉤鉤,清淡的月光越過屋頂,在門前投下一片陰影。見身邊的虞明淑發出均勻的呼吸,劉釗悄悄起身,拉開門閃了出去。沿著房簷溜進書房,點亮了燭台。他拿過桌上那封明早就要送給肥原的信,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抽出信瓤,展開,仔細端詳一陣子,提筆在另一張寫著什麼。寫完了封好放在原處,吹滅燭盞離開書房,去了臨時搭建的董家門口,找到了正在值夜的童九,把他叫到一邊跟他低語了很久,童九的表情由驚恐到堅毅,最後淚光點點,不停地點頭。劉釗笑了,展開雙臂,童九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劉釗回房的時候,虞明淑正坐在梳妝台前梳頭,問他起那麼早幹什麼去了?劉釗說:“巡視了一遍院子。明淑,我給你梳回頭吧!”虞明淑回望他,笑著點點頭。劉釗笨手笨腳,盤了好幾次也沒盤出理想的髻。
虞明淑笑著說:“看你笨的,以後娶了媳婦可怎麼辦?你看著,我教你!”
劉釗說:“我才不學呢,我這輩子給你一個人梳這一回頭,就足夠了。好賴的給你盤一回,你湊合著看,別嫌我手藝差!”
虞明淑抓住他的手奪下梳子,把剪子塞給他:“不要盤髻了,照著女八路的樣子,我剪一個二道眉!”
劉釗像被燙著了一樣扔下剪刀:“不能不能,你是董家的二少奶奶,哪能剪那種頭?”
虞明淑說:“今兒起,我就是女八路!是韓山鎮裏的第一個女……老八路!”
劉釗還是不答應,虞明淑推開他,一把抓住齊臀的秀發用力哢嚓一剪子。哢嚓一聲剪碎了劉釗的心,他閉上眼睛聽到咯咯的笑聲才睜開,見清亮亮的虞明淑正立在麵前衝他笑,他也笑了。虞明淑笑出了眼淚,劉釗去替她擦,她撲進他懷裏,狠狠地咬住他的肩,鮮血染紅了她的嘴唇。她要在她愛的男人身上,留下一個屬於自己的印記,當做此生不能說出口的訣別。
劉釗忍著,淚水在眼窩裏打轉。他順著虞明淑的脖子、耳根,慢慢地捉住了她的唇……
虞明淑把她的斷發分成兩撮,一撮放在少鵬的靈前,一撮交給了劉釗。劉釗把她的頭發珍重地揣進懷裏。
太陽兩竿高的時候,給肥原送信的童九回來了,帶來了肥原的回話:“二少奶奶,後晌一點整,肥原親自到鎮口接您!”
虞明淑聽了很高興:“童九,你再辛苦一趟,去把楊把頭跟護鎮隊裏主力都叫來,我有事安排。”劉釗說童九一個人跑著太累,我跟他分頭去找。
出了大院子,童九見四下裏沒人,對劉釗說:“狗日的肥原好像對咱不大信任,問我董家為什麼要把礦脈圖藏礦山上?我說我一個下人哪裏知道啊!他又問劉釗一個外人,虞明淑怎麼會讓他知道礦脈圖的下落……”
劉釗急了:“你怎麼說的?”童九狡黠一笑,湊到他耳邊:“我對肥原說:‘太君您有所不知啊,那個劉釗,跟我家二少奶奶這個這個的幹活!董家的什麼什麼,劉釗的,統統地明白!’哈哈!”童九笑了,“狗日的肥原就相信了!”
劉釗羞惱地給他一拳:“真有你的,不管怎麼,他信了就成!”
楊懷玉等人來了,擠滿了萬和堂。虞明淑出來,穿著普通婦人家的對襟上衣和筒褲,配上一頭齊耳短發,顯得利索精神。見大夥兒驚詫地瞅著自己,虞明淑笑著問:“看我像不像女八路?女紅軍戰士?”
很多人點頭說像!有個歲數大的說:“二少奶奶,你是不是要去當八路軍?你走了,咱韓山護鎮隊怎麼辦?”
虞明淑回答:“我哪能丟下你們不管呢!咱韓山的護鎮隊護院隊和我淮北的幫派,從今兒起將聯合一體,成立抗日遊擊隊,接受咱沭陽抗日組織的統一指揮。但是,咱們得先打退包圍咱韓山的鬼子衝出去,才能跟我的幫派與地方遊擊隊聯合。鄉親們,咱八路軍的抗日大部隊已經打到了蘇皖邊境,要不是國民黨軍隊橫插一杠子,他們,現在該到江蘇咱這塊了,咱也不至於受日本鬼子這個窩囊氣!”虞明淑一拳舉起,又輕輕地落下,接著說,“大家都知道,劉釗不僅是少鵬和我董家的好朋友,還是咱沭陽東區抗日的遊擊隊的隊長,是拯救咱勞苦大眾跳出火海的英雄!鄉親們,往後,咱韓山就歸他領導,我的淮北幫派,也將交給他全權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