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所麵對的一切也許隻有收破爛的才有興趣,連一台破縫仞機也夾在那堆五花八門、多一半跟軍備搭不上關係的破爛裏充相。
殘影帶著嘲諷的表情看著正在研究這些東西的人渣們,安靜,沒有開口說話。
死啦死啦便掉頭走向他的補充兵尋找希望,他實在不該去,這邊的人隔這麼遠都瞧出那方隊加上這裏的人最多夠兩個連,但他仍以一種探險似的心態靠近了。
一群鄉巴佬兒站了個擺明是被棍子打出來的隊形,裹著剛包上去的軍裝,眼裏僅有的內容是茫然和惶恐。
死啦死啦左右打量了幾位,選定著拉開一個的袖子,看了看手上的勒痕,一路被綁來的沒錯。
“打哪來的?”他問。
那位便發出一個難以辯認的音節,吱吱吱吱地吱得自己都發急。
死啦死啦隻好扯開他的衣服,看了看衣服裏裹的那具骨骼標本,再看下去真需要勇氣,他默默地拍了下那位打算換個人。
那位“空通”一聲一家夥倒下,還真把死啦死啦嚇著了,“沒事吧?”
他麵對了一張哭喪之極的臉,“老總,啥時候開飯啊?”
於是死啦死啦麵對地方隊裏爆炸開了聲浪:“說了站完了就給飯吃啊!”
“老總,兩天水米沒打牙啦!”
“老總,綁我們的時候都說有糧有餉啊!”
死啦死啦終於顯現一副撓頭的窘迫,而離了他十幾米的人渣們爆發出又一種聲浪,連殘影也是這樣,能看到死啦死啦出糗真是難得的事兒,大家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狂野地笑過了,笑得直打跌。
那個聰明人自回來便一直在做著傻事,威脅、利誘、強令、欺騙、煽情、悲壯、卑鄙、逗樂,一切都為造就一個戰鬥團厲兵秣馬的幻相。
現在他跌回人渣們中間。
打滾吧,和泥漿同在,舒服時別忘了哼哼。
雖然天晴了,可大家身上還是濕的,但對人渣們來說,被日光驅走的寒氣已經是上天的造化,他們躺著癱著,坐著靠著,在剛領受的破爛堆上,好奇心最強的家夥也不想去碰那些槍栓都拉不動的破槍。
死啦死啦悶著從那頭回來,他這回是真有些鬱悶了。
殘影對那些廢鐵同樣沒興趣,靠坐在一邊,一臉笑意的看著死啦死啦,同時心裏計算著,對方會不會捏著自己擠油。因為他把老婆帶回來時和死啦死啦說過,隻要既往不咎,回到東岸,他就供應他一個營的人的糧食——這不是小數目,期望死啦死啦能忘記,可殘影不怎麼覺得對方會漏掉這東西。
“夢做醒了吧?”迎著走來的死啦死啦,煩啦臉上帶著喜。
死啦死啦心不在焉得很,“嗯。”
煩啦陰損地說:“這馬克沁,推不動,鏽死了,零件全掉幹淨了。咱一會兒是不是拿它當屍體給埋了。”
“嗯。”
“那擲彈筒吧,我真建議您成立一敢死隊再試,我估計八層得炸了膛。”
“嗯。”
“您要再‘嗯’吧,小太爺就鬥膽跟您說道說道,我剛想明白的一件事。”
死啦死啦沉著臉,慢慢走到煩啦身邊,坐下。
煩啦知道對方是想聽自己要說什麼,“咱們這些幫雜碎都被稱為川軍團了,那敢問真正的川軍團它哪兒去了?”煩啦問他。
死啦死啦鬱鬱地把那塊壽布打開又折上,煩啦湊過來看著上麵的刑天,兩人瞧著上麵極為抽象的畫兒,笑了。
煩啦說:“咱能不自欺欺人麼?真正的川軍團打光了,打光之後又重組了,重組以後被拉到緬甸,拉到緬甸又被虞嘯卿拉回來了。
說我們在南天門那兒死磕拚命的時候,東岸固防的功勞歸了虞嘯卿一個人了,真正的川軍團就被編進主力團,成了特務營,成了虞家軍。這事總得給上邊一交代吧。誒呦,這虞嘯卿愁啊。說就在這麼一時候,誒,打緬甸來了這麼一個補襪子的主兒,嘿,不光自個兒來了,還帶了一個……”
煩啦伸手對人渣們畫了一圈,“就是我們啊,不知道是什麼的,莫名其妙的玩意兒的玩意兒。虞嘯卿一瞧,樂了。得了,就把這塊破布,團巴團巴,揉巴揉巴,就塞到這位爺手裏了。大夥兒再瞧瞧這位唐副師座他說什麼,他說這個:‘要耐得份,拔得富’,什麼東西這是?不是,你們誰能聽明白,他說的是哪國話?因為打根起,連他都不知道我們到了是哪兒的人。所以說啊,移花接木啊,真是一把好手啊。”
死啦死啦揪住還在那兒發著感慨的煩啦的耳朵,把他拉到近前,伸出一隻手在他腦袋上一抓。“誒呀呀,這頭發掉的,大把大把……淨用心思了吧。”
“是啊,誒,但有這麼一檔子事我還是沒想明白啊,您剛才為什麼不跟虞嘯卿明挑,說我們去那祭旗坡幹什麼了?按他這作派,我倒覺得他應該是擊節讚歎,您不應該得罪他。”煩啦問死啦死啦。
“別,我就怕他擊節,唐副師座再激昂,陳大員再議論。人死了也就死了,死人屍骨都寒啦,用不著活人心再寒。”死啦死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