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沒去唐基那裏,如果因為自己無意間得罪了對方,讓他惡了自個兒,可能會害了全團,但是陳主任不同,他管不到自己這邊,殘影隻想埋下一點東西,希望將來,如果,如果有麻煩他的小問題,對方可以幫自己一下。
裏麵傳來陳主任的聲音,帶著很濃的北方口音,“進來吧。”
殘影走到裏麵,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陳主任,恭敬的說:“陳主任好。”
“哦,你就是……那個美國飛行員說的,殺了一千多個鬼子的連長?”
殘影笑著說:“隻是運氣,運氣。喔,陳主任,我們這些事勞煩您了,這裏,這些東西不成敬意。都是幾十年的好藥,還有這,三十多年的藥酒,是滋補身體的好方子……”
他把東西放在陳主任旁邊,陳主任上下打量了下殘影,以他的經驗自然看出,年輕人肯定沒做過給上官送禮的事。於是嗬嗬笑著,“殘營長客氣了,”說著,他在布兜裏翻看了下。
那些都是好藥,還是好幾十年的,陳主任臉上的笑容更多了,皺紋幾乎把眼睛遮住。“殘少校,你太費心了。這酒……”他看到一小壇的酒,殘影再次說:“陳主任,這酒可是陳年老窖,要不,您嚐嚐!”
若是換個人,絕不會像殘影這樣做的冒失,可他就是不會。所幸陳主任早已看出這點,並不在意。
掀開口子的瞬間,醉人的醇香立刻飄滿整間屋子。陳主任也從之前的漫不經心變成了驚喜交加,狠狠的吸了下,不停頷首,“好,好啊,好酒。不愧是三十年的陳年老窖,好。”
這以後,都是陳主任開口,殘影回答,有時殘影也想說些話題,可總是摸不準對方套路。三兩下後,他就窮盡言語了。
陳主任見差不多了,就對殘影說道:“殘少校,你們團長和你們團的事呢,軍裏麵已經商量出結果了,你如果有別的打算呢,要先穩住,知道吧。上峰對日軍是很重視的,所以啊,想要撈到什麼,還得看你自個兒怎麼做,明白嗎?”他說的已經夠明白了。
殘影不明白,不過他裝作發愣的樣子,好一會兒臉上展露笑容。“謝陳主任提點。”
他有個屁個提點,不過表麵樣子還是要做的,“沒什麼沒什麼,你盡管安心,知道吧。”
於是,殘影告辭了——這一趟在他眼裏失敗的緊,對方收了他的禮,卻什麼承諾也沒,殘影對著倒不奇怪,早有預料,關鍵是對自己的表現,失望的緊。
“早知道就讓阿譯和我一起到這裏來了。”他和阿譯是分開的,他先來半個小時,避免兩人撞著麵。
另一邊,兩個家夥穿過縱橫曲折的人工溝壑,讓多少天來一直在壕溝裏渡日的家夥們從泥土裏爬起來起立。
一個像虞嘯卿一樣瘦高的中校跑過來敬禮,“哥。”
虞嘯卿吩咐道:“慎卿去忙你的。”
於是那家夥也沒什麼客套,掉頭去了。
虞嘯卿在這樣的曲折裏也走得像箭頭一樣筆直,今天他拿著軍刀,所以間或會把他連鞘的刀敲在某個兵的失誤之處,也不知道他目不斜視地怎麼就能看清那些。
死啦死啦走得像上西天的猢猻一樣是永遠的S路線——因為這是主力團陣地,大多數裝備讓他這個管理襪子鞋墊的前軍需瞠目結舌。
虞嘯卿在一處隱蔽良好的壑壕裏停下,這裏有一副大倍率炮隊鏡,被偽裝成了從枝林裏伸出的樹枝。虞嘯卿用他的刀敲打了那具炮隊鏡,“看看吧。”
死啦死啦便看。
便看見對岸的日軍陣地,連巒絕山,不見人,偶有處招展著他們的軍旗。
日軍的陣地比這邊相對草率,因為他們此時的著意並非防禦。
死啦死啦離開了炮隊鏡,沒說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虞嘯卿在戰壑裏踱步的樣子也不像想聽什麼。
“跟你們在南天門打過的竹內聯隊已經做了增強,若攻擊東岸,將為鋒銳之首。聯隊長竹內連山,戰法陰鷙,我方戰也不戰,堅壕苦守,時日漫長,竹內倒會是個不錯的解乏對象。”虞嘯毅說。
死啦死啦怔忡地笑了笑,因為誰都知道虞嘯卿的輕描淡寫恰因為不輕鬆。
“好不舒服?”
死啦死啦拉著臉,道:“還想吐。”
“什麼?”虞嘯卿問。
死啦死啦的手抱著肚子,那車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坐,“還想吐。”
虞嘯卿接著說:“虞師有一個笑話。是張立憲這幫廝們傳出來的。”
張立憲誇嚓一個立正,臉上倒帶著笑意。
“說我從來不坐,太瘦。屁股上的肉沒有腳掌厚,硌得痛,所以寧站不坐。”虞嘯毅拿鞘輕敲了張立憲的頭,“放屁。我不坐是因為受過刺激。當年打出湖南,就想有和那兒不一樣的天地。我餓了,在路邊吃米粉,當時學生遊行,有人在我背上貼了張紙條。”
虞嘯卿的眼睛都眯縫起來了,可想他真是受過不小的刺激。
“‘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我不知道,居然就那麼坐著吃完那碗米粉。誰都有自己的恩人。我的恩公,或是恩婆,就是那個在我背後貼紙條的人。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我再不是湖南出來的那個混小子。多少年我再沒回過那兒。還有,坐下胃裏就開始往上返,不過有一天我會坐的。”
他停下了話頭。從炮隊鏡裏看著對岸。大夥全無異議地站著,誰讓他最大?
“當我們千軍萬馬席卷西岸,攻複南天門失地的時候,我會坐下。可是現在上峰無戰意,我隻好把自己挺得像一杆旗,好保持你們的鬥誌。真打的時候,我會坐下的,省下站的力氣,省下所有力氣——好帶你們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