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章節50 履曆(2 / 3)

“謔謔謔謔,哈哈哈哈,謔謔謔……我們的軍歌。”

所有人都瞪著那一對兒,他們現在很像活寶,盡管虞嘯卿是繃著臉念白,而死啦死啦哈哈謔謔時也全無笑意。

虞嘯卿點評:“著實該死。”

死啦死啦讚同地說:“爛得拔不出來,連走的心思都沒有。唯一好處是現在我們不編口號了,我們沒事就打編口號的。後來我想跑,後來也真跑了。要打仗了嘛,不是。識字的升官快,我又上了個軍官——特訓班。”

虞嘯卿再次有了興趣,“哪個特訓班?”

死啦死啦再度赧然起來,“前內政部長何健辦的。在湖南,就辦了兩期。”

虞嘯卿於是又再度噎著了,“那個打著坐等升仙的何健?……教些步槍*列,生背拿破侖克勞塞維茨以及中正訓導?”

唐基立刻咳了一聲。

虞嘯卿知道有些話不是他能說的,但心底不忿,低聲在唐基旁邊咬牙切齒的說:“害死很多人呢。”

死啦死啦“嗯”了一聲,說:“不是出來就能升中尉嗎。”

虞嘯卿幹脆的否決:“沒有升這麼快的。”

死啦死啦有些害羞地解釋:“那啥……我不是從桂軍出來的時候,偷了一馱子貨嘛。”

人渣們臉上都已經有笑紋了,但虞嘯卿麵沉如水地點了點頭,“這樣就合理了。”

死啦死啦接著說:“後來我跟了好多部隊,都,都拿不出手。有時候幾個月就換個發糧發薪的主。最北是,是到了河南,對,河南,一路敗軍回來。敗到禪達前還在一個新編師吃糧呢,也散了,最後就跟著師座的部隊到了緬甸。”

虞嘯卿頗有些悻悻,“我好吃嗎?”

“咱們師啊,出兵的時候有失計議,都散碎著出去。我在上個部隊是軍需職務,在緬甸也是,我呢,跟祁團副到了緬甸,可到了緬甸大隊都走了。祁團副在英國人的機場裏被流彈炮炸死了。當時周圍的兵都是散著的,英國人不想管,所以我穿了祁團副的衣服。”死啦死啦沒有往下說,他想起什麼,旁邊的人渣們也知道他想起什麼。

往下的事情是大家共同的遭遇,一個瘋子把川軍團剩下的炮灰,甚至是另一個師另一個軍的炮灰攏在一起,然後一個晝夜間在怒江西岸斷送殆盡。

虞嘯卿沉默。所有人都在沉默,剛過去的這場仗跟剛過去的很多仗一樣,讓人渣們隻有沉默。

“過過領兵的癮。你能用一馱子什麼貨,換一個區區的虛銜中尉,想必很有領兵的夢想。”虞嘯卿說。

“是的。”死啦死啦承認道。

“知道你的罪嗎?”

“我害死一團人。”

“不止這些。不過其他的想必你也不在意。”虞嘯卿看起來簡直有點兒惋惜,“我在南天門上給過你成仁的機會,為什麼要跑回來?”

死啦死啦看了看人渣們,“因為我拉回來的人都還沒死絕。”他想了想,又說,“不是,假的。我當時在想,再這麼打下去就是為死而死。我做過很多孽,但不該死,每個人都一樣,我費這麼大勁就是想活著回來。”

“你想的就是活命。”虞嘯卿聽起來有點兒疲倦,“你精似鬼,你知道一個人在緬甸連一天都活不過去,所以你拉上一群。”

死啦死啦承認:“是的。”

“你這種人怎麼都想活。”

“是的。”

虞嘯卿點了點頭,他現在是一副可以休息了的表情,他的親隨們很會意,他們帶下死啦死啦前給他又戴上了手銬。

虞嘯卿看著,並不表示反對。

煩啦站在一張桌子後,如果這個法庭再正規一點兒,這地方叫證人席。

“我是學生從軍的。”氣氛有些壓抑,煩啦過了許久才開口說。

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煩啦又重複了遍,“我是學生從軍的。”

虞嘯卿對他的親隨們揮了揮手,他對煩啦是真不怎麼待見,指完了自己的親兵,“他們都是學生兵。張立憲,你哪年跟的我?”

張立憲站起來,身體站的筆直,答道:“九一八那年。那年我十六歲,記得您當是還是連長。餘治和李冰好像是第二年,一二八那年。何書光,是盧溝橋之後。”

虞嘯卿轉頭看著煩啦,問:“聽見了,啊?”

他的質問聲很大,煩啦沉默著。

他恨這樣,但從小就這樣——他誇自己強,便有人找來比他強的,他怨自己慘,便有人數落比他慘的。他活他的,沒人在比較。

大家像死啦死啦一樣活著,用一把叫自己的尺子量這個世界。

虞嘯卿喚醒煩啦的沉思,“噯?”

“我意思是說,我是打學生那工夫就想當兵,滿腦子都是抗擊日寇,往前衝的景象。後來我真當了兵了,我還真就往前衝了,眼巴前是炮彈炸出來的熱氣,可忽然衝著衝著就覺麼著,說這屁股後邊,他一個勁兒一個勁兒地冒涼風,我就回頭一看,好,就剩我老哥一個了,其他人都跟戰壕裏蒙頭樂了。”煩啦說。

很多人在笑,看起來有很多人熟悉這麼個場景,但煩啦沒笑,虞嘯卿也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