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師前身,以反囧共發達。雙方合作已六年,而虞師內部仍以赤匪稱呼,這讓心眼多些的煩啦覺得想弄死他的人不僅虞嘯卿,還有唐基。
死啦死啦答:“書生不可以沒有……但是空談誤國。”
唐基追問:“說赤色分子?”
“對啊。”
陳主任審問中第一次開口,“你喝這幫人,沒接觸過?”
“撤退的時候,見過他們遊行和口號。”
他坦蕩得是坦坦蕩蕩,讓陳主任立刻就沒了興趣,而唐基從自己的銀煙盒裏給軍部大員上了根煙。
這時,虞嘯卿毫無先兆地說:“休庭。”
人渣們又回到了剛才的屋裏,坐著或站著,發著愣,瞪著牆或天花板。
沉默中,喪門星突然問:“他會死嗎?”
大家都沉默,殘影想說話,但瞧著如今的氣氛,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倒是克虜伯回答的利索,道:“不會的。”
包括殘影,所有人都瞪著克虜伯,斬釘截鐵說這話的人恰好是最不了解事情的人,這真是很讓人絕望。
“嘖,問題是誰要他死呢?”煩啦問身邊的人。
不辣罵道:“虞嘯卿,這個人就是雜種混蛋網吧蓋子的,賊偷了不要的,被他下不出蛋來的爹娘撿來的。”
煩啦的想法跟他不一樣,“我怎麼覺活著,那唐副師座好像有要把他弄死的意思。說對赤色分子什麼看法,這要錯一個字,斬立決呀,還有個冒傳軍令臨陣脫逃的由頭,對吧。”
阿譯替他的長官辯解:“沒有啦,他不是這個意思了吧!”
煩啦看了眼那個唯在這事兒上太有主意的家夥,“呦喂,趕上他記得您是軍官訓練團第十五期的了,對吧。”
郝獸醫打圓場,“聽我說。軍部讓他死,他就得死。啊!他原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現在大家一不是一,二不是二了,咋辦呢,他就成了那出頭的椽子了,他就該死。”
門開了。何書光和著幾著拎桶端盆的兵站在外邊,大家隻祈望剛才罵虞嘯卿沒被聽見,還好。
“吃飯吧。”何書光說。
白米飯,盛在很不中國樣式的扁鐵盆裏,每個人的飯上澆一大瓢連汁帶醬的,間雜著蘿卜,但主要是肉。
牛肉。大家早已經忘了牛是可以這樣盛在盤子裏吃的。即使是殘影,也不會拿回來給人渣們吃這種肉。
這東西不是隨便給人吃的,就算在師部,那麼一切都早安排好了。如此一來,煩啦等人更確信死啦死啦將不得好死,這不奇怪,第一眼見他就看到他生了個不得好死的樣子。
大家呼呼嚕嚕,像豬一樣吃飯。何書光為避免聽見那樣的咀嚼和歎息聲而盡快退了出去,邊走邊嘟囔,“……早飯也沒少吃啊?”
大家不理會,大口咀嚼著。
殘影心裏想著,是該弄些牛回來,相比豬,牛的營養價值更高。
虞嘯卿和他的人不像餓過的樣子,所以死啦死啦說的注定白說,他加倍地該死。
第二輪的審又開始一會了,來到這裏聽審的人渣們絕大多數仍然沒坐,靜靜聽著,因為說的也是人渣們關心的內容。
這輪的審趨於平和,虞嘯卿再不甘於坐下,但他沒有要拔槍的意思,他甚至不再去玩他的槍套。
他問死啦死啦:“你去過那麼些地方,所以你能說好十幾個省份的方言?”
“不倫不類地學了幾句。蒙語藏語也會幾句,滿語也會說幾句,可滿人自己都不說了。還有苗、彝、僳僳族……支離破碎的能說幾句。”
虞嘯卿難得地說了句湖南話:“闖到你紮鬼噠。”
“冒得辦法。要呷飯嘞。”死啦死啦也用湖南話回道。
虞嘯卿多少有點兒滿意地繼續問:“你那非常顛沛的一家人,做什麼的?”
死啦死啦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不屑,盡管大家見過他怎樣對待死人,知道他並不是那麼不屑,“招魂。”
“做什麼的?”虞嘯卿似乎沒有聽清楚。
“招魂。”
虞嘯卿露出一種不屑的表情,“就是小孩子感冒發燒,老太婆拿個盆出去敲出去叫?還是一個銅板哭嚎半天那種?”
死啦死啦看起來有點兒難堪,“也不是那麼簡單。怎麼說呢,人有其土,魂兮歸鄉。我們家人是專給死人叫魂的,讓死者歸鄉。和平盛世,人死得少,還死在自家土上,我家就很難活。戰亂之秋顛沛流離的,也沒人雇我們叫,我們家就更難活。所以就一直走著、叫著。”
“你真信人有魂?儒、道、佛教,禪宗淨土,天主基督,你信的哪種?”虞嘯卿奚落地加了句,“還是五鬥米道?”
死啦死啦答道:“我信謹慎,所以談不上信。”
“我是說你真信人有其魂?”虞嘯卿問他。“你有魂?”
死啦死啦卡了好一會,“我不知道。”
虞嘯卿得出結論:“那就是神漢。”
死啦死啦看來寧可承認這個,“是神漢。”
“神漢怎麼又從軍啦?”
“在寧夏時遭了瘟疫,我爹娘都死了,我媽跟我說我幹不了這行,我沒魂根,我生氣太重,不能讓死人歸鄉,還擾得活人不得安寧。”
虞嘯卿命令道:“你招個我看。”
“……啊?”但是死啦死啦一定聽清楚了虞嘯毅的命令。
“別裝傻。招來我看。”
“……我不會。我都沒法讓死人歸鄉,還擾的活人不得安寧。不會。”
虞嘯卿一掌拍在桌子上,對著死啦死啦大喝:“招。”
這一掌讓周圍的人心驚膽顫,虞大鐵血麵色鐵青,雖然沒有再玩腰間的槍套,可沒人懷疑他不會在瞬間把那柄槍從槍套裏拔出來,對著死啦死啦的腦袋就一槍。
看來沒得推搪,死啦死啦吱唔了一陣,開始他仿佛吟唱的詞兒,同時雙手左右擺動——和緬甸的招魂有很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