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蛋把目光移回煩啦身上,拒絕道:“這不成,長官說你們不能到處亂跑。”
“長官一月前露過臉!我跑啥?你湖北佬兒九頭鳥,給你扔了槍往家跑你幹嗎?又兵荒又饑荒的,住在這雲南米四川鹽巴美國餅幹,喂得你人頭豬腦,想餓死在半道上的才跑呢!——我的座兒呢?”
滿漢忙著去哨位後邊拿那半截木頭樁子——煩啦的座兒,他是早想聽煩啦胡訕了。泥蛋還在撓頭,“這個吧……”
“那個媽!我也是長官,打的都是九死一活的戰,回頭打仗點名要了你去排頭,知道什麼是排頭嗎?”煩啦不理會旁邊一副看好戲模樣的殘影,繼續和兩個新兵蛋子胡吹拉侃兒。
滿漢的木頭樁子也端過來了,這地方根本就沒人要來,看守生戳在那兒完全是源於和他們這幫犯軍的互相監視,於是泥蛋也收起了反對意見同流合汙了。
瞧見這模樣,殘影在這塊場麵的記憶慢慢變的清晰,更多源於電視劇的影響,他覺得這塊地方挺有意思的。
煩啦坐下開始白話:“上次說到日本鬼子在樹上打暗槍是吧?正好告訴你們什麼是排頭兵,排頭兵,就是走在隊伍最前邊那兵,他主要負責兩件事,第一探道,第二勾得鬼子開槍,但是死——他也得是頭一個。說我們那排頭兵呐,是四川兵,另外還有幾個前插的,你看,就是那邊的影座。他們貓到這棵樹底下之後,剛往抬頭這麼一看。影座立馬知道了不對,可是,“砰”那麼一聲,那四川兵腦袋當時就被打開花了……你再撓頭我就真讓你當排頭兵。”
於是泥蛋連撓頭也不敢了,煩啦也知道自己得逞了,嘴角帶著笑,他繼續,“這腦袋一開花……”忽然,煩啦說的事讓他自己也茫然了一下,緩緩低下頭,回想著當時距離自己不過幾米的袍澤,想起了即將後退時要嘛身子被打成了篩子,他沉默了。
滿漢提詞:“排頭的四川兵腦袋被打開花了,你上次說過他叫麻啥子哦?”
“啊,對。”煩啦挪開頭,吐出口濁氣,調整了低落的心,他依然低著頭,“麻什麼記不住嘍。算了,咱死了不說咱說活的,說我們有一機槍手……”
這裏離迷龍的屋很近,迷龍在他屋裏吼叫:“別他媽提我!”
煩啦說:“嗯,我們這機槍手啊,可不是樓上睡覺的迷龍迷大爺,我們那機槍手叫什麼呢,叫迷糊,誒呦,成天迷了八糊的,五迷三道。那天呢他正好跟著這四川排頭兵後邊走,這四川排頭兵“砰”的這麼一下,腦花“噗”這麼一爆,全甩在這迷糊臉上了,什麼模樣你想想,那個迷糊嚇尿了……”
“我打出你腦花子來,我!”迷龍喝道。
煩啦涎著臉隨手拈來,“誒,他就說‘小日本呐,你再敢開槍,我打出你腦花子來,老大爺要吃你腦花子,還咂巴嘴呢’,嘿嘿嘿……”
迷龍把一根木頭從窗口丟出,重重砸在地麵上,他都懶得抗議了。
於是煩啦張牙舞爪地說,嚇唬著那兩沒打過仗的兵。
“要麻,你不叫四川兵,不叫排頭兵,我當然記得你叫要麻。沒什麼腦花子,你隻是檔在不辣他們身前,護住了自己的哥兒們,然後中槍安靜地躺下,我們以為你會爬起來就說先人板板,可你再沒起來。”
不管是煩啦還是在旁邊聽的殘影,他們都在心裏看見了要麻,他仍趴在緬甸叢林裏那個沒人有知道的角落裏,藤蔓和野花爬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比他生前遠為美麗。
煩啦看著狗肉,狗肉在院裏看著他,煩啦張牙舞爪地嚇唬著看守為自己換取路引。
“別怪我拿你當作談資,要麻。我想出去,我不想天天看著狗肉,想著它的主人,我很想很想出去。”
煩啦終於混出了收容站的門,他往外走著,那兩個玩忽職守的看守沒口子叮囑,“要早點兒回。晚了我們要被搞死。”
煩啦滿口答應:“是啦是啦。”
泥蛋強調說:“半個鍾頭。”
“是啦是啦……不是啦!你當我出恭?”煩啦說。
收容站裏又出現了個人影,是殘影,三人暗叫不好,滿漢泥蛋上前阻擋。
殘影走出來的動勢嚇得泥蛋猛退,而滿漢性子直一點兒,往前猛衝去搶聽故事時圖舒服扔在哨位上的槍。殘影實力雖強,可比子彈打中還是會撕下一塊皮的,所以身後夾住滿漢的胳膊,將他往外一甩,一米六七的個頭立即飛到將近半米的空中,落在兩米外的地上,讓那禪達人差點兒沒在地上撞吐了血。
泥蛋離了足幾米嚷嚷:“幹什麼!幹什麼?”
殘影轉頭看著他們,說:“出去找人啊,你們放心,會回來的,看到這兒沒有,上尉,隻要老子的上官官複原職,指不定能弄個營長當當,到時候你們說不定還得在我手下,嗯!”
煩啦不想聽他說到死啦死啦,截住對方越侃越沒邊的話幫他解釋:“去他老婆那裏,他老婆就住在禪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