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察覺到她已經沒有了氣息,而她那隻已經隻剩下一半的手指頭還兀自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角。
她小心的將玲瓏的屍身放回床榻,望著她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忽然忍不住一聲發自心底的歎息!
也許這個世上並沒有純粹的惡人,一個人走向黑暗的過程裏但凡能見到一絲光明,也不至於孤注一擲,不惜毀滅一切。
……
玲瓏的屍首在十裏坡後山被焚燒成灰燼,山中清風明日,新綠漸濃。
攸寧親自將她的骨灰收集在一個黑色瓷罐中,將它交於衛風,讓他埋在玲瓏繡莊的廢墟下!
玲瓏其人雖身世堪憐,但是她助紂為虐,也稱得上是惡貫滿盈!
如今她既已身死,一切仇怨最終也隨之化為灰燼。
除了龐貴妃和趙王私情之事,因為太過重大,攸寧沒有說出來外,其他關於玲瓏所說之事,攸寧都一一詳細告訴了大家。
這次從玲瓏身上,可謂收獲不小,龐貴妃在宮中做下的那些事,任何一樁都足以讓龐煜跟著一起丟掉性命!
而穆琛這邊,既然知道了他情報傳送的運作方式,那麼以後自己人找機會破壞、甚至利用這些情報網反過來幹擾穆琛也不是不可能,雖然現在時機尚未成熟,但是到底是亮出了一條明路。
攸寧想了想,又將玲瓏所說之事寫成一封密信,交給了程軒,讓他設法派人送去給慕容景行。
穆琛的底細深不可測,她知道他在洛陽也有些勢力,一山不容二虎,現在尚未衝突,不代表日後也能安穩,讓他早做準備,將來也能多一份勝算。
攸寧並沒有深究自己寫這封信的用意,在她看來也許隻能充作是給對方的一個善意提醒。
但是顯然慕容景行不這麼認為,相比她並不是很用心的那麼一封隨筆書信,他的回信用的是上等的浣花箋,花紋精巧、顏色鮮亮,十分精美!
上麵隻有兩個字:安心。
雖然簡單,卻看得出下筆的人頗為用心,仿佛一筆一劃都訴說著對她的心意。
所以攸寧坐在書齋裏,收到程軒加急趕回來的這封回信時,忽然有些不受控製的臉紅起來,腦海裏也開始不由自主的浮現同慕容景行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許多事情從模糊到漸漸成形、再到最終的令人印象深刻,連她自己也無法再忽視這份感情的變化。
最終,她將這封用心良苦的書信收在了專門放置珍貴典籍的書櫥裏,連同她日漸清晰的內心。
……
第二日清晨,早課的時間還沒過,夏夫人便率了一眾仆婦浩浩蕩蕩到了永樂觀。
攸寧禮貌性的帶人在觀門前迎接,但見一頭戴帷帽、衣著華貴的婦人由仆婦們簇擁著下了轎子,緩緩步至她們身前。
非要跟攸寧過來見識見識這位夏夫人的逐月不由低聲嘟囔道:“嘖、嘖,我今日可真是知道什麼叫‘眾星拱月’了!”
攸寧笑笑未答,見那夏夫人已經“挪”了過來,便行了個標準道禮,語氣一絲不苟道:“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趙攸寧迎請夏夫人入觀。”
夏夫人尚未開口,一旁隨侍在側的全嬤嬤便不悅道:“趙觀主,我們夫人好歹是金陵四族夏家的當家夫人,你就帶了這麼區區幾個小道姑迎接,未免有些太不把我們夫人放在眼裏了吧!”
她此言一出,隨在攸寧身後的明晰、明玉和濟真立即齊齊垂下了頭,逐月也麵露不忿。
攸寧淡然道:“貧道乃一介出家人,不通這些世俗禮節,居士既然這樣說,那麼貧道下次定然會提前向知府大人討教各式迎接儀仗,並從中找出一套適合迎接夫人的儀仗來。”
夏家雖財富通天,但到底不是官宦之家,所以真細究起來,夏夫人頂多算是巨賈之婦,官商截然不同,又怎麼可能有什麼適合她的儀仗,如此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果然,全嬤嬤聞言,麵色微變:“你!”
倒是一直安安靜靜的夏夫人這時才輕聲開口道:“嬤嬤少說幾句,道觀乃清靜之地,是妾身體弱多病,老爺放心不下才非要派了這麼多人跟來!原就是咱們擾了各位道長清修,嬤嬤千萬莫再無禮了!”
之前她來道觀,一直是全嬤嬤在全權代表,她隻是坐在轎子裏並沒怎麼發聲!今天明晰等人還是第一次聽她開口,但聞她聲音柔柔弱弱,這般隔著帷帽聽著,竟全然如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般!
是以當她慢條斯理說出這番話時,明晰、明玉倒是一改之前對她先入為主的不好印象。
全嬤嬤聽她發話,雖麵色不虞,卻沒再說什麼。
她又對攸寧溫和道:“妾身在金陵時,便久聞趙觀主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望觀主看在妾身一片誠心的份上,莫要同嬤嬤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