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越發覺得心中激動難平,淚水又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在主子麵前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記憶裏熟悉而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刻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人不會有別人,隻有母後的乳娘金嬤嬤!
攸寧想到此,便抬起頭,殷殷的望向門口。細竹簾輕輕掀起,一個身穿青色道袍、麵容嚴肅的五旬婦人走在低著頭的蘭芝前麵進來,正是她的金嬤嬤。
前世她一直懼怕而反感總是用皇室規矩時刻約束她的金嬤嬤,她一直以為金嬤嬤並不喜歡她,隻是礙於母後臨終囑托,才會留在她的身邊。
直到前世她們被朝廷的軍隊追殺,是金嬤嬤用身體死死抱住敵人的雙腳,聲嘶力竭的讓她快跑,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金嬤嬤流淚,她望著她的眼中滿滿的都是欣慰和不舍,她那時才知道金嬤嬤是幾乎把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了她身上。
“嬤嬤!”
攸寧一見到金嬤嬤走到榻前,見她行完禮,忙撲過去、像隻猴兒一樣抱住她,一旁的蘭芝忍不住瞪大了眼。
“主子這是幹什麼,請您放手,如此實在有失身份!”
金嬤嬤一如往常的斥責她的“逾矩”,卻並沒有掙脫開她抱著自己的雙手,而是順勢握住她一隻白藕般的小手腕,放在手中診起脈來。金嬤嬤十分精通藥理、毒典,連帶著略通醫術,山中這些人平日有個頭疼腦熱大多仰仗她老人家。
“嗯,無妨,隻是有些肺氣抑鬱,並無大礙,上次衛統領帶回來的黃芪還有些,加些山藥熬成粥吃幾頓即可。”
“那奴婢這就下去煮。”蘭芝一聽說攸寧並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馬上就要下去煮粥。
“且慢”,金嬤嬤將攸寧的小手掙脫,扶她躺回榻上,轉身對蘭芝嚴厲道:“既然主子無事,今日你監管失利,害主子從樹上摔下來,我必須施以懲戒。”
“是。”蘭芝停下腳步,慚愧的垂下頭,低低的應了聲。
攸寧一聽,忙急急坐起身來:“等等,嬤嬤,今天都是我的錯,是我趁著蘭芝姨不注意爬上樹摘果子的……您要罰、就罰我吧!”
“您是主子,她是奴婢,哪有主子替奴婢受過的道理!今日不光她,連老奴也要自罰三下,才算對得起太子妃娘娘的臨終囑托!”說罷,竟從寬袖中抽出一把戒尺,堪堪就要向自己手掌打去。
攸寧見狀,忙一把撲過去抱住金嬤嬤的手道:“嬤嬤,您以前教過我‘上行下效。存乎中,形於外’,是我自己貪玩任性,一意孤行,我身為簡家人,卻不能以身作則,是我太不像話了,您要罰就罰我吧。”
金嬤嬤認真端詳著攸寧精致的小臉,那目光中充滿了審視,攸寧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金嬤嬤確實交了她許多東西,她的母後淑和太子妃出自百年書香世家趙家,趙家人世代醉心學問,能人輩出,一度為天下清流典範,近些年雖避世金陵,但在民間的聲望仍極高。
她母後是當時大楚第一才女,名動天下,金嬤嬤自母後幼時起就在她身邊,耳濡目染也習得不少詩書。但是她剛剛那幾句話可不是跟她學的,金嬤嬤雖從小就教她四書五經,但是她因為一直不肯親近她,所以學的並不認真。
直到後來,朝廷的軍隊衝上望眉山,斷了他們所有後路,衛風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抱著她和蘭芝墜入懸崖,衛風當場身亡,她也受了重傷。她和蘭芝姨被惡人賣到了江州一家妓院中,老鴇子為了把她賣出好價錢,特意花了大價錢請了先生教授她琴棋書畫!
她便是自那時被強逼著學會了許多東西,如今冷不防說出這麼幾句來,不知道會不會引起金嬤嬤的懷疑。
果然,金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疑色,卻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幾不可聞的微歎了口氣道:“公主,您是簡家唯一的血脈了,簡家僅餘的希望隻在你一個人身上。如果你稍有差池,我等萬死也難辭其咎。”
轉頭又看向一旁被攸寧的話驚得睜大眼睛了的蘭芝道:“既是主子求情,我便不再重罰……你下午去後園摘兩籃柿子吧。”
“是,謝謝嬤嬤!”
蘭芝一聽隻是去後園摘柿子,立即開心的笑起來,公主最喜歡吃後園那棵大柿子樹結的的柿子了,之前她就想著這兩天什麼時候去摘點呢。
攸寧也十分開心,她自是也明白金嬤嬤的心意,更覺得前世誤會她不近人情十分不該,眼下隻盼著以後好好表現,萬不能再讓她老人家費心。正思量著,細竹簾子動了動,屋裏又進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