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前一句話音落地時候霍然抬頭看來,果然見楊戈遠麵罩寒霜手中倒提了沉重粗大寒光閃閃的方天畫戟向自己看來。那眼神,那說話時候的神情,令他不由想起了當日在鐵輪郡外清河鎮中晚上那個殺神一般的少年,想起一向無敵的周元之在他手上吃的大虧,想起草原上那個揮動鐵戟便百千人不能活命的傳說。再看他身後緊緊跟隨的一個大漢,虯須紮髯孔武有力,手中鋼刀雖細雨當中不能遮掩殺氣騰騰,又想起草原上傳說中那鐵戟紅馬少年身邊寸步不離的執刀大漢,心中便似點燃了幽冥間忽閃鬼火一般,不住倒退間隻顧喉嚨裏麵荷荷發聲,卻怎麼也不能說出一句話來。
楊戈遠欺近那人身前,盯住他眼睛凝聲問道:“平伯反叛麼?紀先生反叛麼?那麼,周元之又算什麼?謀逆?揭竿而起?那我由是什麼?篡位?你倒是說說,說!”
他這一聲大喝,那人激靈靈一個冷顫抖上心頭,看著充滿殺氣的鐵戟和楊戈遠飛熊兩人,那人忽然感覺自己再一次進入了死亡氣息之中。
忽然,他感覺頭頂一冷,勁風掠過的感覺傳下心頭,許久冰涼的雨水又一次淋落頭頂。看著眼前不足半寸遠近的鐵戟月牙兒,他明白方才那一鐵戟要是稍微落下一絲一毫,現在自己恐怕已經是人頭落地的結果。
當下他將別的一切念頭都拋開,福至心靈“噗通”跪倒連連叩首叫道:“少主饒命,少主饒命,屬下等人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周元之逼迫成為虎作倀地啊!少主饒命….”口中不住求饒,連連叩首之下額頭已經破了,絲絲鮮血混合雨水一起流落地上。
楊戈遠自然知道真心跟隨周元之的人不少,但給威逼利誘的也很多。誰人都有家人,誰人都想活下去,自然能理解他們。現下看著他頭破血流的樣子,也不由心中惻然,緩緩收起鐵戟,歎口氣向他道:“你起來吧,將傷口包紮起來。”說完背過身去,將鐵戟也插在地上。
那人聞言一愣,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傻傻接過飛熊不情願遞過來的金槍藥,抹去額頭雨水便胡亂給麻木不已沒有疼痛感覺的額頭敷上藥,呆呆站在一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唐潛與唐夫人聽得那人驚叫“少主”出生,都愕然不明所以,眼見得他這般處理事情,都不由暗暗點頭,心道:“這少年心腸也仁慈的很呢!”楊戈遠收起鐵戟時候,迫不及待之下兩人都想上前詳細問清楚來去,天露先拉住唐夫人,又暗暗向唐潛搖頭示意不要上去,兩人瞥見天怒將手悄然按在刀柄上,向那數十還跪倒在地上的漢子牢牢盯住,心下都恍然,便不再移步上前。
唐瑤本無憂無慮逍遙自在,今日一天忽然遇見這麼多事情,自然心頭不能知道一絲一毫。見得事情忽然間似乎都解決了,她便亟不可待要向眾人尋問個明白。於是她滿臉疑惑向母親問道:“娘,到底,什麼事情哦?幹嘛他都看上去好怕他!還有啊,阿爹什麼時候做了大將軍啦?娘,怎麼回事哦?”
唐夫人尚未來得及吩咐一句“稍後再說”,楊戈遠忽然叫道:“天怒!”全神貫注盯著那一眾漢子的天怒給這麼一叫,當然茫然不解楊戈遠叫自己什麼事情,下意識便轉臉道:“我在,少主!”
便在此時,那數十漢子忽然暴起身形,都或者從懷中摸出一兩把短劍匕首,或者從鼓囊囊背後長衫大袍中拔出長刀鋼劍,一言不發隻向著楊戈遠與飛熊撲去。
楊戈遠身後那漢子感激楊戈遠留著自己性命理解自己難處,此刻見得同伴們向他撲來,當下驚叫道:“少主當心!”
楊戈遠向他微微一笑,伸手一邊綽起鐵戟,另一隻手一個扒拉便將他送到天露五人身後。那人駭然感覺自己給楊戈遠一隻手提起來隻一扔,輕飄飄便落在數丈開外,心中驚懼道:“一個人就這麼輕輕鬆鬆一扔便這麼遠,不知那黑沉沉鐵戟究竟有多重量。”
唐潛一家三口見得那漢子們突然悄聲襲擊,俱都大怒要上前給楊戈遠幫手,天燕攔住他們搖頭冷笑道:“就憑他們還不夠少主使出半份力,何況飛熊和天怒也是好身手!咱們但管看著他們怎麼消受便是!”當下三人便不強著要上去幫忙,隻凝神小心看著。
戰圈之外唐家三口人看得清楚,楊戈遠手中鐵戟靈蛇一般輕輕一探,腳下動也不動便在飛熊天怒兩把鋼刀堪堪將兩個持刀漢子放翻過去,迎頭點上一個手持分水峨眉刺漢子的額頭,似乎他將鐵戟停在那裏,而那漢子傻乎乎自己裝上去找死一般。
隻是唐潛和唐夫人心下明白,那是楊戈遠出手太快,給眾人一個幻覺而已。其實鐵戟橫出直刺時候,那漢子便要閃身躲過了,隻不過楊戈遠瞬間鐵戟又一次稍稍一動,正好擋在那漢子空中無處借力正好要落地的途中,自然避無可避便登時斃命當場,隻是旁人看起來便是那漢子自殺似的裝上鐵戟而已。
楊戈遠看了看那漢子死不瞑目的樣子,輕歎道:“我已經給你們活路了,你們這又是何苦來哉呢!難道,死士便沒有感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