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在心底做足了準備,我會就此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重生而歸的青離會替我毀了煉獄,救出閆卿城,因為那不隻是我恨的,也是她痛恨的。
然而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我承認我懵了,懵得徹底,或許白淺兮這一路存過而來都沒有這般懵過。
我還活著,有著自己的記憶、淺兮的靈魄。
就像是睡了一覺,醒來,一切照舊。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青離,放棄了這幅身軀,放棄了重生於六界之間麼?
我翻身而起,茫然得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再同靈魄那般透明,反倒比身為妖蓮的我更加精神清透了許多!
餘光盡頭是那盞燃盡了的守魂燈,我微顫著仰起頭,眸中最先映入的便是身前那神色失望而自嘲的崇鉞,而後——大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經曆了那麼長一段痛楚和波折,最終得以重生的人,還是我……白淺兮。
這才是我這一生從未敢想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青離她……”我茫然得抬起雙眸看向崇鉞,有些心虛,這不是我的錯,可此回的感觸就好似我親手殺死了青離一般。
他麵無表情得同我對視了許久,而後向我走了過來。
我著實愕然,情不自禁得退了幾步,口中亦是情不自禁得低語起來,“或許我曾經是自私得想要霸占這具身軀,可是青離……這一次,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肯回來……”
“就是因為堪破了情愛,她才不想剝奪你最後的一點心願吧,於青離而言,她是一個已然消失於天界百萬年的上神,六界早已遺忘了她的存在,重生……焉能留下什麼意義?”崇鉞終是淡漠的開了口,我卻聽到他的言語中拖著一聲長歎,“她果真知道了一切,是想成全你,亦是懲罰我。”
“懲罰你?”我不解。
他嘴角蔓延出一抹訕笑,似在笑自己,“她的性子,便不許任何人擾亂她的路,我將此事瞞了那麼久,還是沒能躲過她的察覺。”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瞞了什麼?”
“不重要了。”他打斷我,“至少……青離不算是真正的消失,她有意識,在你的身體裏。”
我張開了五指,不由自主得看了許久,崇鉞說的沒錯,青離是有意識的,在這具身軀裏,是她放棄了重生讓我繼續走下去,多次情傷改變了她許多,她再不是以往那孤傲冷然不可一世的上神,她此刻——有血有肉。
“怎麼可能呢?阿離?你……”身後一喑啞的聲音響起,我卻腦後一涼,猛地閉上雙眼,還沒能回頭看向那開口之人一眼,便驀然答了一句,“我不是!”
我很清楚開口的是誰,不知為什麼,明明沒看到他,瞳孔中都好似刻入了他那慌亂無措,幾近崩潰的側臉。
淩央。
那個用粉身碎骨的代價也要換青離重生的淩央,他此刻正在腳步顛簸得向我靠近,仿若討債一般,令我的心裏僅剩下無盡恐慌……
我害怕他這樣靠近我,卻不得不殘忍的告訴他,我不是青離。
他搖了搖頭,有些癲狂得笑了起來,“不,怎麼會呢?阿離,你回來了,你就是阿離,你不可能……”淩央猛然朝我衝撞而來。
“我是白淺兮!”我大喊一聲打斷他,他驀地停住,一瞬不瞬的看著我,臉上是如雪的蒼白。
他心裏一定清楚我不是青離,因為青離——是任何人都假扮不來的。
“青離,沒有回來。”我似是在傷口上撒鹽,又一次開了口。
他眼眶紅起來,我體會不到他的心情,但我很清楚那種絕望。
就好似當年我被安陵逸笙親手殺了一般,而今……青離又何嚐不是將淩央的整顆心碾碎了呢?
“為什麼?”他再度一閃身,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雙手握緊了我的臂膀,幾乎想要將之捏斷,“為什麼不回來!我再不會纏著你了,你說什麼都會聽的,可為什麼不回來,我已用一切篡改了白淺兮的命數,你明明可以回來,為什麼不回來!”
為什麼?這也是我想問青離的話啊,她為什麼沒有回來,反而讓我這般繼續占據她的身體呢?她的心思沒有誰能夠猜得透,今後……也永遠不會有誰知道。
淩央的嘶吼聲在我耳邊回蕩著,仿若無數把利箭從臉龐劃過,痛得極致。
而我隻是渾身顫抖,控製不住自己那不爭氣的慌亂。
淩央說的沒錯,他都已經用一切換她重生,可她還是沒有回來,夢中,她明明不是想要永辭於世,選擇受之情劫隻是為了經曆,可現在……她的選擇究竟是為了哪般?
“我不在乎為你付出了多少,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拖拽住我的身體,頹然得跪倒在了地上,“我隻是想讓你回來,隻是想再見你一麵!”
我蹙眉望著他,實在不知眼下還能夠同他說些什麼?
“百萬年前,我淩央一無所有,隻是茫茫雪山中無人問津渾渾噩噩孤存了數年的雪妖,是你落於山間去采摘雪蓮時發現了我,你賜我淩央為名,渡我修煉,教我說話,使我化為人形,通了人性。我有今日全然是你賜予我的!世間皆言青離上神不可觸之,近之,盡管我知道這一切還是全然不顧的加以修煉,入了天界,升為神靈,以為這樣便能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可在那之後,卻再未能得到你的一絲顧念和注目,因為根本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夠停留在你青離的眼中……我也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