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 3(2 / 2)

真漂亮,我說,恨自己語言貧乏找不到更合適的詞,於是挨了老張一個不屑的眼神。

真想再聽你們唱一出啊!老張的臉又黯淡了下去,像一個電力不足的燈泡。

春霞將那絲光柔潤的一捧貼近鼻尖,淺吸了一口:這上麵,有他的味道。

說著她站了起來,猛地將它抖開,立刻成了一襲袍,她披在身上,一雙皓腕自袖口探出,甩了一個水袖,清囀而唱: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好慘,尊一聲過往君子聽我言: 哪

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言說蘇三遭冤案,如今起解奔太原。 若遇清官把案斷,日後有生當報還……

我驚呆了,那一瞬間,何春霞這個女人消失了,變成了一個風華絕代,卻又滿腹冤屈,同時在心裏還有一絲希望光明的女子,我不看戲,有時在電視上偶爾撞上了也是立刻跳過,可是此時,我卻被那如泣如訴的唱腔完全吸引了,並且有一股悲鳴自心底湧起,在我的喉間成就為一個哽咽不下的酸楚,我從未想到過自己居然會為了一個被演繹出來的陌生人而哭。

老張沒有看見,他眯縫著眼,頭隨著唱詞有節奏地搖晃著。

何春霞卻驟然停了下來:你哭了?你聽過蘇三起解的故事?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蘇三是誰,我隻知道你唱的這個女人很苦。

這個時候藍布簾子被掀起來,走出來一個老頭,佝僂著背,沙啞著嗓子:阿茵要是在就好了,她總說想聽你唱呢。東西你都點過了?

何春霞點點頭:嗯。

老頭歎了口氣:你當時要是和林老師一起走了就好了。其實想開了,師徒又怎樣?你打小兒跟著他學藝,習性脾氣對方都清清楚楚,他年紀其實又沒大你多少,金童玉女的,多好的一對,唉,都怪我們這些老腦筋,沒想明白,硬把你們給拆散了,要是你跟他走了,後來你也不會……

別說了,何春霞冷冷地打斷他:這都是命。

老頭搖著腦袋又走回了藍布簾子的後麵。

你後來為什麼不去找他?我問。

何春霞的眼睛裏閃著淚: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在另一個世界。

她沒有說那個字,我想,大概那對於她來說,“死”至今仍是一個無法忍受的字眼,生與死仍舊是她無法釋懷的距離。

他也是唱青衣的嗎?

嗯。她點頭,將袖子捂到鼻前:你知道跟人最親的是什麼嗎?是衣服。衣服最貼近身體,它吸了人的汗,吸了人的味,就成了人的一部份,它是有靈性的。

別這樣,我說,人死不能複生,你應該向前看。

她愣了幾秒鍾,然後背過身子,踮著腳走了幾步,一揮袖,又唱起來:設祭長江岸,舉目望西川。夢魂何日到,空教淚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