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覃亦是頓住。唐牧將她原來用的兩個丫頭皆打發了?

她又問:“淳嫂何在?”

其中一個上前一步回道:“淳嫂說今日外院忙碌,叫婢子們在此伺候,若夫人餓了,婢子們馬上去廚房傳飯。”

韓覃確實餓了,她揉著酸不可奈的腰問道:“如今什麼時辰?”

那婢子答道:“才過哺時。”

那還不算天黑,許是下過雨的原因,天才如此陰沉。

她見東廂門開著,進去妝台床帳皆是原來的樣子,遂踢掉繡鞋盤腿坐上妝凳,閉眼仰麵說道:“先給我淨麵!”

“叫什麼名字?”韓覃閉眼觸感到濕熱的帕子蒙到麵上,才問。

替她淨麵的這個兩隻纖瘦骨長的大手,手法卻十分利落舒適:“奴婢□□蘭。”

韓覃叫她逗的一笑,睜眼盯著另外那個頂盆的:“莫非你叫秋菊?”

秋菊頂著銅盆不敢點頭,在銀鈴般落入銅盆的水聲中答道:“奴婢就叫秋菊。”

她笑聲還未落,就聽得一陣沉沉腳步自穿堂外進來。不用說,必然是唐牧回來了。不知為何,聽到他的腳步聲,韓覃混身已是一酥。還不待她自妝凳上下來,唐牧已經掀簾子走了進來。兩個丫頭端盆的端盆拎帕了拎帕,一瞬間已是魚貫而出。

這屋子擺設布置本是未嫁女子的春閨,內裏除了張鼓凳外再無它物。唐牧走到妝台前,見她一頭青絲如濃黑光亮的綢緞般順落披散在兩側,是才梳順過的樣子,遂一手將它撩起,拿發尾在她麵上輕掃,問:“何時起的?”

韓覃答道:“不過一刻鍾左右。”

雖曾在這屋子裏生活了大半年,也曾也唐牧朝夕相對過許多日子,可不知為何,今日韓覃卻覺得他有些不一樣,自他進門她就覺得不大自在。當年他如小時候待女兒那樣待她時,刻已,守禮,是長者相。去年九月間在上房那一回,她也隻當他是喝醉發酒瘋。後來雖他偶爾來挑弄她,也總不過遊戲而已。

直到今天淩晨那一回,與錦衣衛的人對戰半夜,當是十分清醒才對。但他在書房的舉動,比之在上房那一回還要讓她覺得害怕而又難為情。

韓覃曾以為唐牧或者對扶育自己長大的唐汝賢曾有過肖想,及至那夜,她又覺得他或者也曾對小時候的自己起過不該起的心思。從他說他想親手將彼此的緣份化成一段善緣時開始,她便認他是長者,是自己的長輩。

直到昨夜。

經過昨夜,她竟有些無法麵對他。

韓覃滑兩腿下來趿繡鞋站起來,一雙骨肉均勻的纖手捉著篦子梳得幾下,手指靈巧轉眼之便將一頭青絲整整綰在身後。她曾做過幾年婦人,最擅綰這種鄉下婦人們善綰的低髻。

唐牧已在前院換過衣服,見她脖子望後仰著兩手伸在腦後,薄衫下那微鼓的兩處便挺躍著。他自然要想到昨夜揉捏過的地方,卻也隻是站在韓覃不遠處看著。

“可吃過飯了?”唐牧又問。

韓覃搖頭又點頭,聞著外間一陣香氣,擱下篦子一路往外跳去,回頭問:“隻怕飯已經好了,二爺可吃過了?”

她不知該如何化解對著他時,看他那種帶著侵略意味,仿佛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的目光是,自己心裏臉上所呈現出來的尷尬。

唐牧搖頭:“一起吃。”

兩人皆是餓壞了的,此時再無旁的心情隻默默吃著飯。吃完飯唐牧取帕擦手,抬頭問韓覃:“今晚你要住在那一處?”

韓覃怔住,此時才揉著額頭歎息:“昨夜三更半夜自那府出來,或許我該回那府去。”

唐牧一笑:“東西都搬來了,你又何必再回去?”

她不過睡了一覺,他連嫁妝行禮都搬到怡園來了?

唐牧見韓覃怔著,解釋道:“往那府行大禮,於眾人見禮下成親,你便是我唐府名正言順的二夫人。禮既拜過,咱們仍住在怡園,那府不過逢年過節去受受拜禮即可,不必常住的。”

韓覃忍得幾忍終是沒忍住,見春蘭掌著一盞引燈進來,自取過高腰小炕桌上的燈台點著罩上玻璃罩子,待春蘭掀湘簾退出去才道:“既已成夫妻,雖無才無貌堪配,我卻也知自己當敬你愛你陪伴你,做為婦的本分。為人妻者,要求丈夫一份獨一的愛戀或者很可笑,我亦不妄求。但至少你得給我尊重,對妻子的尊重。”

她盯著唐牧,見唐牧亦盯著自己,一字一頓說道:“那怕喬惜存,或者別的任何婦人都可,唯獨韓清,你不能納她做妾。”

唐牧聽完隨即一笑:“今天一清早大約五更的時候,兆和派了輛馬車,已經將她送往秦州去了。她姐姐韓雅與裴顯在那裏開醫館,聽聞經營的還不錯。所以我便派人將她送到了過去。”

這回輪到韓覃怔住,她睡了一整日睡的頭昏腦脹,竟連韓清叫人送走都不知道。

唐牧又道:“如今既毛其順被捉,陳九又與韓複有舊,想必也不會為難她。”

他似是有心事,說完之後便起身:“你的東西皆在避心院,吃完飯無事自帶著人去歸整一下,過幾日咱們住到那邊去。”

韓覃見他是要走的樣子,跟出來直送到穿堂外,見他往外院去了才又進來。

那新蓋的避心院敞開著大門,一路幾個外院的仆人在歸整東西。見韓覃進門,另有兩個丫環迎了出來,笑著說道:“奴婢夏花、冬雪見過夫人。”

這四個丫頭雖名字俗氣無比,但容樣兒皆是一等一的出挑。韓覃一路走到內間上樓,推門進那臥室,夏花迎上來說道:“夫人,你妝台上的物件兒皆已存到了這屋子的妝台中,您看擺置的可還恰當?”

正是那座帶玻璃鏡子的大妝台,韓覃拉開抽屜,見一樣樣釵環皆擺的整整齊齊,就連當初陳九送的那些都齊齊擺在抽屜中。她合上抽屜,拉到最後一格,因見裏頭躺著麵發烏的三角小銅鏡,顫手拈起來問夏花:“這東西那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