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身旁人在窺視自己, 白曇自昏昏沉沉陷入了夢寐中去。
石壇之上, 白骨森森, 熊熊烈焰如燒不盡的業火, 焚骨灼心。
壇中巫閻浮正盤腿端坐, 衣衫褪到腰間, 露出精實身軀, 一頭長發在周身回蕩的氣流中漂散開,肌膚上布滿汗液,光滑如一尊銅像。
此時他眉心緊蹙, 呼吸紊亂,臉色鐵青,結印的雙手亦骨節泛白, 全然不似平常練功時的情狀。
“師尊……曇兒喜歡你。為你而死, 曇兒很歡喜。”
“師尊,要了我罷.......”
白曇用魅惑的腹語連綿低喚, 含著一口甘露, 仰頭覆上對方雙唇, 勾住他燙如烙鐵的脖頸, 舌尖探入對方齒隙, 將甘露徐徐渡入。
一時如旱地來雨, 巫閻浮微啟雙唇,將少年一把拽入懷裏。
白曇一邊喂著,一邊伸手摸向了身側擺放的青銅燭台, 將蠟燭拔去, 緊握在手。此時,巫閻浮忽而發出一聲低哼,緊闔的狹長雙眼驟然睜開,竟是滿目血紅。一雙手突然將他擒住,嘴角嗆出一絲血來。
“你.....”
心知他是走火入魔,白曇咬一咬牙,揚手捅下——
“噗”地一聲,燭錐穿胸而過。
巫閻浮身形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捂住那淌血的傷處,一張嘴,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
白曇唯恐被他反製,急忙跳遠了一步,卻見他全身震顫,似是血脈逆行,手臂上根根淡藍血管虯結凸起,宛如活蟲在周身遊竄,整個人伏倒在地,狼狽不堪,連爬起來也難,哪還見一代宗師的絕代風姿?
踟躕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提起他身側岩縫間嵌著的弑月鉤,一挑,一劈,便將雙腳間的鐐銬斬成兩截,又緩緩走到巫閻浮身前。
“將我帶回來時,料來你萬萬沒想到會有今天罷?師尊?”
男子咳嗽了兩聲,似是在笑。
笑聲回蕩在石室內,竟有幾分淒滄悲涼。
他艱難地翻過身來,倚靠著身後岩壁,卻又變成了平日那副慵懶優雅的神態,仿佛不是死到臨頭,而是要睡上一覺。喘了幾口氣,他凝視了他良久,染血的唇才若有似無地一勾:“曇兒,有個秘密,為師想告訴你。你可知,方才,為師在無□□裏遇見了什麼魔障?”
“嗯?”
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要傳頌自己什麼密法,白曇將耳朵湊上去,猝不及防竟給巫閻浮狠狠咬了一口,還朝他耳裏吹了口氣:“可惜啊可惜,為師命數已盡,你是一輩子也休想知道了……”
“死到臨頭,你還!”白曇將他一把推開,站起身來,抬起戴著腳銬的一隻腳踩到身下男人的胸膛上,俯視著他,“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好個狼崽子!”巫閻浮失聲大笑,笑了沒幾下,又嗆出一口鮮血。一張俊美的麵容慘白如紙,唇色卻紅得刺眼,著實怵目驚心,“真是大意了......怎麼沒防著你?”說著,他伸出一隻手,抓住白曇垂及腳踝的一頭長發,似想要把他拽進懷裏,卻已失了力氣。
白曇往後一躲,刀刃斬下,便隻給他抓住了一截青絲。
巫閻浮攤開手掌,掌心已是皮焦肉爛,一截青絲轉眼便被焚成一團焦灰,他卻竟是一把盡數抹在了胸口傷處上,喘了口氣,哈哈一笑:“真是自作孽。當年,就該把你扔在那月隱宮的地牢裏……”
——一句話如利刃當胸穿來。
白曇眼睛一閉一睜,手腕一旋,就利落地割了巫閻浮的脖子。
看著那死而不瞑的一雙眼睛失去光亮,鮮血染上自己足尖,他像被燙到般跳開來,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卻終是笑不出來。
咬緊牙關,汗液涔涔的手攥緊鉤柄,尖端沿路而下,劃開身下人的胸膛,一用力就將心髒剜了出來,一剖兩半。挑起那滾出來的一顆血淋淋的舍利,他將它握在手裏,看也不看一仰頭,一口吞下。
生腥的血味充斥口鼻,令他有些作嘔,忙按住嘴巴,生生咽下,埂得眼淚都幾乎掉下來,活似個囫圇吞棗的半大孩童。
他邊咽邊想:“無愛無怖,方能縱橫於世間,師尊,你教我的。你不死,我便要成你練功的爐鼎,這輩子都休想翻身。”
走到窗邊透口氣,從天山之巔俯瞰下去,整片北疆盡收眼底,卻忽然覺得高處不勝寒。獨餘耳垂還留一點餘溫,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