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揣著搗衣棒,“咄”一聲,狗夾著尾巴跑開。
老頭子挑著根扁擔從裏麵衝出來,帶著狗屋前屋後搜了一遭,大略交代幾句關門閉戶謹防有賊的話詞,接著熄燈,自己留在堂屋守夜,讓女孩子和老太太到房裏睡下。
女孩子又回到自己屋裏,正欲吹熄油燈,卻拿出一隻碧綠色的簪,在燈光下細細端詳。
她沒有將這隻簪插在頭上,因為她每晚上睡覺之前都會拿出來看一看,她擁有的東西也非常少,這隻簪子就是她的全部,沒有這隻簪子,她別睡覺,就連飯都很難吃得下。
這會不會就是愛情?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愛情並不是生命的全部,絕不是,人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學會堅強。
人不能隻活在愛情裏,美好的愛情就像鮮花一樣,遲早會枯死。
男人和女人一起走到黃昏,不可能僅僅隻靠愛情,那是要經過相當長時間的磨合,要忍受無休止的枯燥與平靜,方才能找到彼此之前的默契與平衡。
為什麼古時那些轟烈的愛情最終多以悲劇收場?不是因為感情不夠真切,而是因為男女雙方找不到或沒機會去找彼此間的平衡默契。
女孩子總有一會放下她手中的簪子,她不會永遠年輕,總有一會明白這個道理。
夜半微涼,銀輝滿地,夜樹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就像妖魔在黑暗中舞動著無數條手臂。
夏紅葉仿佛在妖魔的眼皮子底下經過,他不知道周圍有多少妖魔在盯著自己,也不知道再往前麵走會碰到多少妖魔鬼怪。
路上隻有他一個人,他突然感到一陣孤獨、一陣疲倦,這條路不知還要走多長,也許這條路根本就沒有終點。
就算有,就算他最終能將這條路走完,那又如何?他的人生又將變成什麼樣子?
他是個殺人的人,隻要走上了殺人這條路,也就等於走上了被人殺的路,這才是真正沒有終點的路。
月光冷冷清清劃過樹梢,樹梢下忽然有一點碧光閃了閃,仿佛沉睡中的妖魔突然眨了眨眼睛。
夏紅葉放慢了腳步,朝閃光處走過去。
一隻碧綠色的簪子被什麼東西係住,吊在截樹枝上,風一吹,枝葉搖晃,簪子也跟著擺動,在月光下一隱一現。
夏紅葉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看下去,這隻簪子是就他親手插在女孩子頭上的那一隻,他記得很清楚,簪子上係的東西他也看得很清楚,那是人身上的幾根頭。
他不該忍不住去看那女孩子的,他無論沾上誰,帶去的隻會是不幸。
係簪子的人當然不會是真的要他看那根簪子,他們要幹什麼,夏紅葉沒有多想,他心裏很平靜,女孩子這次的不幸本就是他造成,他沒資格去怪任何人。
他既然看到了這根簪子,就隻能停下來,為了那女孩子,也為他自己。他正要找人開刀,有人自己送上門來,倒省了他不少手腳。
能跟在他後麵,卻不被他覺的人本領想必不會弱,本領不弱的人應該不是無名之輩,用來開刀再合適不過。
一陣夜風吹過,遠處隱約傳來叮叮當當的鈴聲。
慢慢的,鈴聲越來越清悅,突聽一人道:“一隻簪子明不了什麼,簪子就是簪子,這隻簪子和別的簪子也沒什麼不同,你沒必要對它太感興趣。”夏紅葉順著聲音飄過來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人的輪廓逐漸在月光變得清晰。
唐回頭,來的人竟是他!
夏紅葉緊緊握住刀,清悅的鈴聲在此刻聽來,突然有了種逼人的蕭殺之意。
鈴聲來自掛在馬脖上的銅鈴,唐回頭牽著他的黑馬不急不慢地走過來,馬背上還有一個人,夏紅葉隻看了一眼,就認出這個女孩子,那晚上他也是這樣牽著馬,也是這樣讓女孩子坐在馬背上。
唐回頭在離他十步的位置停下,衝他笑了笑。
夏紅葉盯著他,眼光有些奇怪,他現這人毛病著實不。上回他穿著質料上乘卻不合身的白衣,這回他的衣著雖然變了,但仍舊不合他的手腳,他似乎對不合自己身材的衣服特別感興趣。
唐回頭被別人這樣看著自己,不但沒有半點不好意思,臉上竟頗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