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 美人魚8(1 / 3)

食物和水都有了,但他隻能看著,他當然不能去吃她們的東西,她們時刻都在打笑麵金剛的主意,如若在食物和水裏下毒,那笑麵金剛無疑就等於拱手送人。

不吃她們的、不喝她們的本來也沒什麼,關鍵是他自己身上卻沒有一顆米、沒有一滴水,他如何能想到居然還要爬山。一旦進到林子裏,不吃不喝那可會要人命,他就算不中毒,用不了多久也會筋疲力盡。到那時,這些狡猾的孔雀便會笑嘻嘻將笑麵金剛從他身上掏走,說不定臨走時還會補上幾刀,在他身上留幾個窟窿眼。

他並不怕死,他早就對自己的結局做好心裏準備,但要死也死得轟轟烈烈,這個死法卻太過窩囊。被幾個武功差自己這麼多的女孩子如此算計,他發現自己簡直比豬還苯。

可他能怎樣?他難道能不跟著走?他難道能對這幾個女孩子說:我就在這裏,我不走了,讓你們堡主自己過來?

這句話一開口,就一定會有一個女孩子接道:公子不肯跟我們走,我們也交不了差,看來隻能在這裏燒火做飯,同公子一起共度良宵了。

他可以甩頭便走,但又能走到哪裏去?到處都在通緝劫佛寶的盜匪,他一現身就會被人認出。官家在抓他,黑道上的人都知道他身懷異寶,也會過來搶奪,僅這兩天他就殺了十多個。還有那些離情門的仇家,他們現在既然知道他是為離情門討債來了,肯定在想方設法地要除掉他。

若沒能找出當年的幕後真凶,他又能到哪裏去?

他現在必須做出個決定,笑麵金剛在他手中,他可以讓流雲堡的人自己主動過來,但青青怎麼辦?青青在她們手中,他是不是可以放著青青的死活不管?就算他不去管青青,流雲堡主也不一定會出麵。

這段時間流雲堡的麻煩不少,林從容為保全自己,已舍棄全部家業,孤注一擲,公布了當年朝廷派水軍出海的真相。當年因此事而損失慘重的門派,現在紛紛將矛頭指向流雲堡,派出了大批人馬,到處在搜尋她們五個堡主的下落。

這種情況下,她們的堡主又怎麼能輕易露麵?

看來他已沒得選擇,他隻能跟這幾個少女往山林裏走。還好,他對山林並不陌生,很小的時候,他就跟著一位老人在山裏打過獵,就在半年前,他還在冰雪覆蓋的叢林裏找過自己的刀,這兩段經曆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知道應該怎樣才能在林子裏活下來,這雖然很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

紅衣少女走在最前麵。

她就像一隻母雞帶著一群小母雞,在天即將黑下來之前興衝衝地往家裏跑。白衣少女跑在她們最後麵,穿白衣的女孩子看來總要顯得文靜一些,文靜的女孩子通常都不好意思走得太快。

夏紅葉就跟在她後麵,他走得也不快,浪費每一分體力、每一滴汗水,對他來說都一種奢侈。叢林裏的樹木野草密集旺盛,可以聽見從上麵傳來的風聲,可以看見樹梢在高處擺動,但樹底下卻連一絲風也沒有。

沒有風,空氣沉悶而燥熱,一點點吞噬著人的體力,生命在無形中被快速消磨。

最後一陽光縷劃過天際,叢林裏的路徑也跟著變得暗淡模糊,少女們沒有準備走夜路用的火把,隻好找個相對寬敞的地方,砍了些樹枝,升起一堆火,就地歇息一晚,待天明在繼續趕路。

樹枝上流出的樹脂被火烤得劈啪作向,少女們圍坐在火堆旁邊,架好鐵鍋,將水囊中的水倒入些許,又從褡包中取出一大塊熟牛肉,假青青用短刀將其切成幾十小塊,待水燒熱,一股腦全扔進鍋裏,再灑上鹽和作料,用樹枝攪勻,這就是她們今天的晚餐。

空氣並未因黑夜而變得涼快,天上連星星都看不見一顆,月亮也隻是個模糊的光斑。

少女們的臉在火堆旁早已是紅得通透,落汗如雨,但她們即不能離火堆太遠,又不能將衣服給脫下來,叢林裏到處都是蛇蟲鼠蟻,黑暗中時刻隱藏著看不見的危險,隻有火堆能驅趕野獸,能讓她們勉強睡上一覺。

夏紅葉依然在白衣少女身後,背靠著一根樹幹,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被林木掩映的天空。

他和別人不同,別人吃喝睡大多在房子裏,他沒有房子,相當長一段時間他隻能在外麵,一個時常在外麵的人對於天氣變化總是會特別留心。

他希望能下一場雨,這樣他就不至於渴死,沉悶的天空隨時都有可能會下雨,這多少能讓他心裏塌實一些。

牛肉已經煮好,肉湯的香味飄進夏紅葉鼻子裏,人是鐵飯是鋼,再硬的人也硬不過食物,他可以不去看,卻不能忍著不呼吸,更何況他連中飯都沒有吃過。

饑餓是種什麼滋味,隻怕沒人比他更清楚,但他現在隻能忍著,如果實在不能忍,他甚至可以將樹皮給削下來,直接放到口裏去啃。

這時,白天被她逼著脫衣服的黃衫少女在火堆旁一邊舀著肉燙、一邊用甜美的嗓音唱起了兒歌。

黃衫少女一邊哼,一邊唱:“月兒亮,月兒圓,月兒下麵煮湯圓,姐姐妹妹圍成圈,湯圓滾、湯圓跳,妹妹低頭弄手指,姐姐一天忘梳頭。”她唱到這裏,其他少女已笑嗬嗬地將銀碗遞過來,紫衣少女對她埋怨道:“你就不會唱點別的,老是這一套,聽得人耳朵都起繭子了。”

黃衫少女眯起眼睛,也笑嗬嗬地道:“我不這麼唱,你們怎麼肯乖乖地把小手送到姐姐這裏來。”她拿著湯勺,在每個人碗裏分了一勺,又接著唱道:“白白的湯圓甜絲絲,你一個,她一個,姐姐妹妹笑哈哈,吃完湯圓手挽手,跟著月亮一起走,月兒亮,月兒圓,月亮走,大家走,姐姐妹妹要小心。”

她又停下不唱,少女們都看著她,麵容羞澀,小口小口默默地喝著湯,沒人支聲。假青青年紀比她們偏小,和她們相處時間較短,她見大家沒人出聲,於是忍不住問道:“小心什麼?”

黃衫少女朝天上指了指,笑道:“小心從上麵掉下個大馬猴。”假青青似乎不懂,又問:“月亮裏麵怎麼會有大馬猴?”黃衫少女“撲哧”一聲,將剛放進嘴裏的湯給笑噴出來,轉向白衣少女道:“葉子姐姐,你和大馬猴離得最近,你就不請他過來陪你坐坐。”

白衣少女拾起根短枝,輕輕罵了聲,朝黃衫少女扔過去,道:“他絕不會過來跟我們坐,有本事,你自己去請。”黃衫少女笑了笑,又舀了碗湯,道:“他不來也罷,但總不能不吃東西,我們總不好讓他空著肚子走路,你就幫幫忙,將這碗湯給他送去。”

白衣少女道:“你自己有手有腳,幹嘛不自己去送。”黃衫少女道:“白天他就要扒人家衣服,現在他要是老毛病複發,我豈非又遭了殃,你離他最近,而且在白天幫我解圍之時,你的話一出口,他便言聽計從,我們幾個當中,他最聽你的話,你去最合適了。”白衣少女即刻朝其餘四名少女看過去,四少女紛紛點頭,一致認同黃衫少女的觀點。

白衣少女咬牙冷哼一聲,一跺腳,長身而起,接過黃衫少女的銀碗,沒好氣地向夏紅葉走過去。

人為什麼會笑?

輕鬆愉快的時候人會笑,得意興奮的時候人會笑,迷糊發呆的時時候人也會笑,傻笑,失意憂傷之時人還會苦笑。

是不是因為人會高興糊塗、得意悲傷,是不是正因為人有七情六欲,所以人才會笑。

錯了,七情六欲動物也有,可動物不會笑。

笑是老天爺賦予人類的本能,人天生會笑好比鴨子生下來就會遊泳是一樣的道理。

人會笑,就是因為人不是別的東西,人是人。

白衣少女當然會笑,夏紅葉看著她臉上笑容,忽然想到了一樣東西。

他想到在大街上隨處可以買到的泥人,泥人臉上的笑容是被捏出來的,白衣少女臉上的笑仿佛也是被捏出來的。

夏紅葉看著她朝自己走過來、看著她手裏端著的肉湯,就如同在看一個漂亮精美的泥娃娃,唯一可惜的是,這泥娃娃不是他的。這泥娃娃若是他自己的,莫說是一碗肉湯,就算一是碗穿腸毒藥,他也隻能喝了。

白衣少女笑盈盈走到他麵前,笑盈盈道:“公子一個人站在這裏難道不無聊?”夏紅葉將目光轉向黑沉沉的天空,點了點頭,道:“你若怕我一個人太無聊,可以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