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你都可以預先想出任何結果,但真正的結果隻有一種,結果就是結果,永遠都不可能會有第二種。
劍鋒一轉,楊化塵的劍已刺了下去。
夏紅葉沒有閃避,他閃避不開,這本是神話中無敵的劍,沒有人能閃避得開,夏紅葉也不能。
他沒得選擇,他隻能拔刀,在劍鋒穿過他頭顱的同時,他的刀也一樣可以穿透對方的胸膛。可是他錯了,對方隻是一粒微塵。
微塵無處不在,卻偏偏不被人注意,當你看到微塵的時候,它們往往就已經到了你眼皮子底下,你隻好看著,微塵至少不會要人的命,要命的是刀劍。
刀光一閃,楊化塵連人帶劍已退到了兩丈開外,他竟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收回長劍,同時避開了夏紅葉閃電般的一刀。
夏紅葉不禁露出驚訝的眼光,他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竟然會砍空,他看著楊化塵,看著楊化塵的劍,楊化塵的劍已回到鞘中,他的刀還在右手,這一刀對他來說已沒有收回去的必要。
楊化塵雙手插著腰,目光垂下,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他笑道:“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這一劍我刺不下去,你的刀現在不妨收起來。”
夏紅葉道:“我的刀還不能收。”楊化塵道:“你想殺我?”夏紅葉沉聲問道:“我問再你一遍,十五年前你是不是去過離情門?”
楊化塵緩緩道:“是,我去過。”
“那今天我們兩個人裏麵隻能有一個活著。”
殺氣在刀鋒上凝聚,這地方也跟著蕭殺起來,蕭殺死寂如同墳墓。
夏紅葉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刀早已拔出,他的眼睛突然就變得猙獰可怕,整個人仿佛成了一頭殘酷而凶狠的野獸,隨時隨地準備衝上去將眼前的仇人撕裂。
楊化塵竟不由退後兩步,原本安詳鎮定的一張臉頓時結上了冰。
他忽然問夏紅葉:“你知不知道笑麵金剛的手裏為什麼會拿著刀劍?”刀劍為凶器,笑口常開的佛像手拿凶器這怎能說得過去。
夏紅葉看著他,冷冷道:“你為什麼又要拿劍?”
楊化塵道:“我拿劍,是因為我放不下。”夏紅葉道:“為什麼放不下?”楊化塵道:“這把劍還有很多人沒有殺。”
夏紅葉冷笑道:“很多人?都是些什麼人。”
楊化塵的目光突然變得堅硬冷酷,他一字一字慢慢回道:“該死卻沒有死的人和那些不是人的人。”
夏紅葉道:“你要殺的人裏麵有沒有我。”
楊化塵道:“沒有,我看你還像個人。”夏紅葉道:“你雖然也像人,但不該死的人卻死了,所以今天我非殺你不可。”楊化塵長長歎了口氣:“離情門的人確實不該死,他們大多數人都不會武功,我雖然去了離情門,但離情門的人我一個也沒有殺。”
夏紅葉冷冷哼了聲,道:“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
楊化塵道:“你要殺我,機會還有很多,並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況且你現在也不一定能殺得死我。”夏紅葉道:“殺不死也要試一試。”
楊化塵道:“你不必試,我根本就不會和你打,我想走,沒人能攔得住。”夏紅葉沉默,沒再說一個字,他的刀已出手,沒人能形容他這一刀的威力,不是親眼看見的人,絕不會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可怕的刀。
刀光一閃,仿佛從地獄裏騰起的火焰,火焰消失時,楊化塵也跟著消失。
這一刀竟又被他給避過去,夏紅葉將刀慢慢收入鞘中,他攔不住楊化塵,再打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人若避著你,對你沒有企圖,你要對付那個人也一樣不容易。
刀劍歸鞘,殺氣在陽光下化開,楊化塵從一棵大樹上躍下。
他臉上又有了那種陽光般隨和的微笑,他笑著道:“我並不是來找你打架的,你出手,我不接招,我們兩個誰也拿誰沒辦法。”
夏紅葉嘴角緊閉,他不願在多看這人一眼,江湖中傳為神話的北劍在他看來已和一塊石頭、一顆樹沒什麼區別,他轉過身,開始繼續向前走。
楊化塵道:“喂,你打算去哪裏。”夏紅葉沒理他,也沒停下。楊化塵又道:“你要是沒地方去,我可以給你指一條路。”
夏紅葉沒聽見,楊化塵接著道:“我這條路通向流雲堡,你走不走?”夏紅葉停下,問他:“你找我就是為了給我指這條路?”
楊化塵的笑聲從他背後傳來:“這條路也是兩國和睦、百姓安寧的路。”
夏紅葉又不說話了,楊化塵道:“我幫你把流雲堡的人引出來,你再將手中的佛寶拿出去同她們做交易,交易一成功,這尊佛寶就能回到它的故鄉,就能到它該去的地方,就能去保佑那些善良勤勞的百姓。”
說完,楊化塵又輕輕笑了笑:“在這一點上,你我總算有了共同的道路。”
夏紅葉突然回過頭,除了地上多出來四個用腳寫的大字外,他身後哪裏還有半條人影,他身後的人難道真的隻是一粒微塵?
西山破廟。
西山是天南鎮西麵的一座山,破廟是西山下的一所寺廟,破廟本來有名字,隻不過現如今它的名字破得隻剩下了一個“廟”字。
廟雖破,但廟前還有路,有路就會有人走,生路也好、死路也好、絕路也好,隻要有路,就會有敢走的人。
眼下敢走這條路的都是些不怕死的人,因為這條路已成了死路。
一天前,天南鎮資格最老的一家祠堂牌樓上被人掛了條白麻布,白麻布從上而下寫了十七個黑漆漆的大字“欲得佛寶,帶上整個天南鏢局來西山破廟。”
這十七個字是楊化塵掛上去的,這十七個字一出,通往西山的路就成了條死路。
現在路邊就並排睡著三個死人,這三個人生前都是聲名狼籍大盜。
九曲幽魂曲九幽,福建一帶有名的鬼盜,他手下的冤魂絕不會比他那把九截魚鱗鞭上的鱗片更少,如今魚鱗鞭不知去向,幽魂去了九幽。
哈摩石,太湖幫幫主,使一柄七十三斤重的宣花大斧,殺人無數,他殺人手法不但簡單,而且直接,全家滅光一個不留,如今七十三斤重的大斧還在他手中,他的人已死在刀下。
芙蓉公子,模樣俊美,誰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本為名門之後,卻專喜歡幹些下九流的勾當,是以行走江湖之時不敢用真名,奪妻霸女,無惡不作,善使芙蓉散花鏢,如今花已散盡,咽喉被一刀砍斷。
三個人並排睡在路邊,殺他們的人用意很明顯,誰從這裏過都不得不先朝他們看一看,也許三個死人並不算多,但死人邊上還零零落落堆了不少兵刃。江湖人誰會輕易將自己的兵器給扔下,答案隻有一個,走這條路的人不少,活著出來的卻沒有幾個。
兩匹棗紅馬拉著輛馬車不緊不慢的從這裏經過,馬車有四個輪子、有厚實的車底,車上還有舒適的座位,座位上當然還有乘客,唯獨少了一樣東西,這馬車沒有車廂。可車上的乘客似乎並不在意,她們的心情看來甚至很愉快,就好像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特意來這裏郊遊一樣。
路邊的三個死人和那些寒光閃閃的兵刃如同一堆垃圾和一些子破銅爛鐵,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們來此觀光郊遊的興致。
她們都很年輕,都非常漂亮,都非常懂得打扮自己,她們坐在車上,就仿佛一群羽毛光鮮、色澤亮麗的雌孔雀。四隻雌孔雀殷勤地圍著一隻雄孔雀,雄孔雀也是一臉的愉快受用,隻可惜他的樣子實在太糟糕了,簡直像個土包子。
馬車又向車行進一段,前頭駕車的少女忽然扯住韁繩,一聲吆喝,兩匹馬立即停下。
少女頭紮馬尾,紅衣、紅褲、靴子也是紅的,整個人紅豔豔的,就像是一團剛剛升起的紅霞。
紅衣少女轉頭一甩馬尾,火辣辣地對車上其餘少女喊道:“姐妹們到地方了。”
“你確定是這裏,沒停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