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 美人魚5(1 / 3)

以上這些感覺,青青一種也沒有。

她的手還是手,並沒有變成一雙可以自由飛翔的翅膀,為了不從上麵掉下來,這雙手必須勞勞抱住夏紅葉的脖子;她也沒有那種身在夢中感覺,隻能努力集中精神讓自己不要昏過去,不要吐出來;什麼一飛衝天、九重稱雄,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傻瓜,她隻希望能早點下來,現在她才意識到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用兩條腿走路。

剛才夏紅葉抱著她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感覺,剛才的感覺簡直好極了,為什麼會這樣?她現在沒空去想,此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全身力氣不要讓自己後仰。

她感覺有仿佛一隻無形的手隨時隨都想將自己給拉下去,她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一眼都不敢。

明朝中頁,沿海一帶常有海盜肆虐為患,官方屢次征剿,成效甚微,遂令海賊士氣大盛,越聚越多。亡命之徒借賊而遁,甚至有市井小民、販夫走卒經營不濟搖身為賊者,剿之不盡、殺之不完,民生塗炭、船隻遭殃,是以全國頒令,通行海禁。

中原、江南這等風姿繁華之地自不用說,沿海之民皆被撤走,不留一米一糧。可像廣東、廣西這些偏遠貧落、文治教化令行不通的地方,當地多為未開化的土人,朝廷裏下來的詔書到了他們手中無疑等同於廢紙。

當地土民照樣打魚、照樣出海,好在他們實在太窮,根本沒什麼油水可撈,海盜搶劫也是為了要活命,他們搶劫也得分地方,若搶這些土民遲早會餓死。所以朝廷之令在這裏雖行同虛設,但卻也沒出什麼亂子,久而久之,海禁這回事到了兩廣一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久而久之,外邦之人來中土經商、中土人士到外邦做生意,這裏的海路便成了一條捷徑。無論是將外邦希奇之物運往中原繁華之地,還是將中華上邦的時尚特產遠銷他國,都少不了要在這兩廣一帶同江南、中原繁華之處往返運輸。

有運輸就少不了鏢局,兩廣乃至福建一帶,最有名、最有實力的鏢局莫過於天南鏢局。

天南鏢局一共有四十七處分局,連同總局一共是四十八處,天南鏢局的總局就在天南鎮,現如今這最有名、南方最有實力的鏢局也已隻剩下一個總局。

也幸好還剩下這麼一個總局,否則夏紅葉想將手上的東西處理出去,隻怕還得另外再找個地方。他沒有直接去找天南鏢局的總鏢頭左同,而是在天南鎮最熱鬧、人最多的大街上找了個地方,將那尊用白玉雕成佛像放在一張半人高的桌子上麵,自己則兩手抱胸站在這尊佛像後麵,慢慢等,等買主上門。

佛像麵帶微笑,燦爛的陽光下,它的笑容也在發著光,光芒溫和而慈悲,它看起來並不象那些為人們所熟知的神靈,卻非常溫和。溫和的身軀背後,是六隻手,每隻手上都拿著武器,有殺人的刀劍和降魔的法杵。

它到底是一尊什麼樣的神?慈悲的笑容背後為什麼還會有刀劍,刀劍本是凶器,它既然是一尊笑口常開的神,為什麼還要手拿凶器?它到底在笑給誰看,手上的凶器又是為什麼準備的?

不可否認的是,它的確在笑,它笑容的確很溫和、很慈悲。他也在笑,他不笑的時候就已經讓人感到發毛,笑起來時候簡直就可以將別人的骨頭給拆了。他本就靠拆人骨頭為生的,他若對一個人笑,通常就表示那個人不聽他的話,他對不聽自己話的人,通常隻用一個法子,拆骨頭,無論你骨頭多硬,他都得拆你的骨頭。

爹媽給他取的名字,隻有他的爹媽敢叫,別人隻能叫他章 大爺或者章 爺。

能被人叫“爺”的人,身前身後都少不了會有幾個跟班,他也一樣,身前有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汗給他開路,身後還有個獐頭鼠目、麵容委瑣的小胡子在給他灌湯。

小胡子是這樣灌的:“章 爺,昨晚可真是過足了癮,丁家大少爺輸得差點連褲襠都給脫下來,這小子全身細皮懶肉的,連毛都沒長全,居然就敢做章 爺你的莊,也不打聽打聽,咱章 爺是幹什麼的。”他說著豎起大拇指:“咱章 爺就是這個,是老虎,那小子敢在老虎麵前喘氣,章 爺你一個哈欠就把他給收拾了。”

章 大爺不禁笑得更開心,原本發福的肚子此時已凸得更高,他笑著道:“年輕人嘛,不知道天高地厚,教訓教訓就算了,咱做事也不能做絕,怎的也得給他留件衣服遮羞,總不能讓他光著屁股回家吧。”

小胡子連聲稱是,什麼大人大量、大丈夫、真英雄一個勁的猛罐,章 大爺非但沒有被灌昏過去,反而受用得很,整個人顯得輕鬆愉快極了。

他賭了一夜的錢,喝了一夜的酒,現在隻覺口幹舌燥,隻想找個能喝茶解酒的地方。一般的小茶館他不會去,檔次夠高的茶館還得走過一條街才能到,但他實在已經渴得不行,隨手從路邊一水桶裏抽出了一截甘蔗,正準備享用,忽聽那賣甘蔗小販在後麵叫道:“喂,你這人怎麼吃人家東西不給錢的!”

章 大爺回過頭,臉上有些驚訝,這種話現在幾乎已沒有人敢對他喊出來,他身後的小胡子這時刷起袖子,衝過來指那賣甘蔗的小販,尖聲喝道:“你是不是新來的,怎麼以前沒見過你。”賣甘蔗的小販瞪著他道:“沒錯,我是新來的,我隻知道吃人家東西,就得給錢。”

“小子,看來我們這兒的規矩你是不懂,今天我便來好好教教你。”小胡子一巴掌括過去,賣甘蔗的小販頭略向後仰,躲了開來,原來這小販是青青穿上男裝假扮的,像小胡子這樣的小混混怎麼可能打得中她。

小胡子失了手,又囔道:“好啊!你還敢躲,沒錯,吃人東西是得給錢,可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剛才拿你甘蔗的人又是誰?”青青道:“是誰?”小胡子指著章 大爺大聲叫道:“他就是章 爺,這地方什麼都是我們章 爺說了算,你在這裏做生意,章 爺沒找你要攤位錢,沒找你要抽頭,你倒反做起章 爺買賣來了,好大的膽子!”

青青語氣忽然軟下來,轉口道:“我新來的,怎麼會知道你們這裏的規矩,不就是根甘蔗,不要錢,送你們便是了。”她不想惹麻煩,這些規矩她當然不會不明白,此刻她犯不著去招惹這幫街頭無賴。

天底下的無賴大都有一種通病,誰腦袋瓜子軟,他們就喜歡捏誰,隻要有機會捏上一把,無賴們總是不吝嗇自己的手。小胡子的手現在就已忍不住青青麵前捏來捏去,雖然他的手不見得能捏死一隻老鼠,但做貓的感覺他卻顯然受用得很。

小胡子得意地笑道:“算你小子識相,知道我們章 大爺的厲害,你現在趕快過去給他老人家磕個頭,認個錯,他老人家心情一好,說不定這次能放你一馬。”青青道:“我又沒有得罪你們,幹嘛要我給你們磕頭?”

小胡子曆聲道:“你剛才亂叫什麼章 爺吃東西不給錢,這難道不是在敗壞我們章 爺的名聲,還敢說沒得罪他老人家。”青青這時聽得有些火了,她雖然經常受氣,卻從沒受過這種市井小混混的氣,當下冷冷回道:“你那章 爺又不是我親爹,我憑什麼要給他磕頭。”“嘿!”小胡子怪叫一聲:“就是你親爹來了,見了咱章 爺也一樣得磕頭!”他也從水桶中抽出根甘蔗,照著青青劈頭便打。

甘蔗剛剛舉過頭頂,卻被一聲“且慢”給喊住,章 大爺這時朝青青這邊走過來,一對眼珠子將青青從頭到腳細細來回打量。他一邊看、一邊摸著光溜溜的下巴,眼睛裏似有火焰噴出,滿臉邪乎的怪笑。青青頭皮已被他看得發麻,突然有了種在光天化日下被人剝光的感覺,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上的表情仿佛將要吐出來。

不僅她這樣,那小胡子的臉色也變了,竟也忍不住要嘔吐。

章 大爺看著青青,自言自語笑道:“好俊俏的一張臉蛋,標致,真是標誌,就連香翠樓裏的頭牌都比不上,男人生成這副摸樣一定是投錯了胎,投錯胎的男人可謂是萬中無一,能見一見也算是我章 某眼福不淺。”他轉向那小胡子,問道:“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小胡子強忍住要嘔吐的表情,胡子一抽一抽地道:“對,對極了,從章 爺口裏講出來的話絕對……絕對錯不了。”他又強擠出一絲笑容,表情就像是正在被人逼著吃下大一堆狗屎。章 大爺接著問他:“你看我像不像是一個吃東西不給錢的人?”小胡子搖搖頭,他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