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夜半歌聲2(2 / 3)

殺人的人不同於普通人,他們有可能無法搶走你的財產權勢,卻能奪走比這些更值錢的命。殺人的人之所以存在於世,當然有他們存在的價值,殺人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辦法。隻要能解決問題,就會有人用,殺人雖然簡單直接,人人都想得到,但真正敢做的卻很少很少。人人都能想得到的事,卻隻有很少的人去做,所以這些人當然非常有價值。

沒有價值的人是不會成為貴賓的,可有價值的人卻絕不會輕易去掛貴賓這個頭銜。這實在是個有趣的現象,就好比不值錢的東西你拚命降價也不會有人理睬,貴重的東西不管別人出多高的價,你總是會覺得自己虧了。

馬車很豪華很氣派,內室也非常寬敞舒適,坐進去的感覺一定不錯。

車門開著,吳客來親手打開的“公子請,請進。”

夏紅葉朝裏看了看,淡淡道:“不了。”吳客來奇道:“這是為何,難道是嫌這車子不夠好?”夏紅葉道:“車子很好,不好的是我。”

吳客來上下打量著他,一點毛病也看不出來,忍不住問道:“此話怎講?”

夏紅葉道:“我有腿,我的腿還能走路。”吳客來道:“坐在車裏豈不是舒服得多,此去山莊還有一段路程,怎敢勞煩公子步行前往。”

夏紅葉道:“無妨,我的腿既然能走,就沒必要去坐你的車。”

吳客來搖搖頭,手中折扇一展,衝著車頭喊了聲:“王七。”

“在。”一皮膚黝黑、長相威猛、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從車頭一躍而下,對著吳客來躬聲應道:“先生有何吩咐。”吳客來用扇子指向一旁的馬車,說道:“夏公子既然不肯進去,那要它還有何用,王七你自己看著辦。”

彪形大漢忽然兩手抓住車門,輕輕一擰,車門已被卸下,緊跟著兩下重拳,車壁頓時被開了兩個大洞,再隨手一撕,整麵車壁立刻分離開來,他的人接著淩空躍起,在空中轉身一腳,車頂被他一腳踢成八塊,於空中落下之時,半尺來厚的車底竟被他踩開裂為兩截。

轉眼間這輛華麗硬實的馬車轟然一聲,被他像拆房子一樣,給弄得七零八落。

彪形大漢將最後一個車輪拋出去後,整了整自己的衣冠,麵朝吳客來請示道:“先生,馬如何處理。”背後這麼大動靜,拉車的四匹馬仍舊是安安穩穩呆在原地,連蹄子都不曾挪一挪,顯然是平日裏訓練有素,絕不至在客人麵前出亂子。

吳客來道:“馬就算了,牲畜無辜。你將它們帶回山下,順便告訴老爺,就說我和夏公子沿路踏青,要遲一會兒才能到。”

彪形大漢答應一聲,縱身上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馬,解下纏在腰間的一條軟鞭。鞭梢卷了幾卷“劈啪”聲中,馬蹄振奮,呼嘯著揚塵而去。

夏紅葉看著塵土漸漸散開,忽自言自語道:“可惜,實在可惜。”

吳客來道:“這馬車既然接待不了客人,留下來又有什麼用,何來可惜之說?”

夏紅葉道:“我說的是他,如此身手,怎能僅僅當區區一趕車的車夫。”吳客來哈哈笑道:“這樣的車夫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隻有這樣的車夫才配拉公子這樣的客人。”夏紅葉道:“哦,我是什麼樣的客人?”

吳客來道:“貴客,請都請不來的貴客。”

夏紅葉嘴角仿佛動了動,仿佛也在笑,隻不過笑得有些僵硬,他笑道:“請不來的人最好不要去請,因為不好請的人,要送走也一樣不容易。”

他沒有說錯,林從容當然不是真的想請他,無論誰發現自己家門口有個人提著把刀成天四處晃悠,誰心裏都沒法塌實。

但家門口和家裏畢竟是兩個地方,別人僅僅隻在你家門口晃蕩,又沒真的衝進來,你也拿這人沒辦法。

林從容的本意是好吃好喝招待他一頓,然後放血送他一筆路費,叫他趕緊走人。可從昨天的情況來看,要送走他隻怕沒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拉車的四匹健馬已被牽入迎賓處後麵的馬圈中,林從容正坐在賓館裏一口一口慢慢咽著苦茶。

苦茶的茶葉並非名品,隨便一家茶葉鋪裏就能買得到,他隻有在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才會喝這種茶。喝這種茶你必須要知道忍,隻有忍住入口時的苦澀,才能體味到接下來的芬芳。

隻有極少數人能了解忍耐的意義,忍耐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是一段很長而且痛苦的經曆。林從容隻恨自己了解得太遲,因為當他了解之後,很多事已無法挽回。

彪形大漢從外麵走進來,垂頭站在一旁。

林從容看了看他,問道:“他們來了?”彪形大漢道:“是,他們來了,現在人已在外麵。”林從容點點頭,放下茶碗走了出去。

外麵的陽光明媚照人,夏紅葉的臉在陽光下,卻仿佛是用冰塊雕成的。

他的眼睛也一樣冰冷如刀鋒,林從容從這雙冷酷的眼睛裏明白了一件事,此時此刻講廢話已是多餘。他開門見山地道:“公子此來可是為了十五年前的舊事?”

夏紅葉淡淡道:“不錯,我正為了當年的事而來。”

林從容道:“既然如此,請隨我來,我們到山上慢慢說。”

夏紅葉道:“不必上山,這裏就很好。”這裏的確很好,林從容站的位置正適合拔刀,他的左手已握緊了刀鞘。

林從容略微笑了笑,道:“十五年前的事同公子你有什麼關係?”

夏紅葉道:“你想知道?”林從容道:“你若不願告訴我,可以不說。”夏紅葉冷冷道:“我來找你隻為了要算清一筆當年的舊帳。”

林從容道:“林某做生意一向講究公道,我要是欠了你的帳,就一定會還你。”

夏紅葉道:“怎麼還?”

林從容沉聲道:“欠錢還錢,欠血還血,欠命還命。”

夏紅葉道:“很好。”林從容又道:“現在隻有一個問題,我到底欠了你什麼帳?”夏紅葉道:“你並不欠我的,你欠的人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幾乎快死光了。”

林從容道:“那麼說,你是在替別人要帳?”

夏紅葉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欠他們的。”

林從容歎息一聲,道:“幾乎快死光,意思就是還沒有死光,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

夏紅葉冷笑道:“死光了難道不好,債主死了,欠的債豈不是不用去還。”

“非也,非也。”林從容搖搖頭道:“人活在世上,本就是為了還債,欠了債卻還不了,豈非一大恨事。”

夏紅葉眼皮子在跳動,林從容的話就像一把刀,一下子就捅在了他的心砍上,他活著難道不是為了還債?要是還不了這筆債,他注定要抱憾一輩子。

林從容看著他,緩緩道:“林某是個爽快的人,要是欠他們錢,我這份家業隨你擺布;若是欠他們命,你隻管來拿,我就站在這裏。”

夏紅葉緊緊咬住牙齒,緩緩道:“你不欠他們錢,也不欠他們命,隻欠一句話。”

林從容疑道:“一句話?”夏紅葉道:“是的。”林從容眼珠子亮了起來:“要是真有這麼一句話,我一定能想起來。”

夏紅葉道:“你當然想得起來,十五年前有人給你送了二十萬兩白銀,就是為了買你這一句話。”林從容眼珠子忽然縮了進去,夏紅葉盯著他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

林從容失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夏紅葉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當年生意虧空,負債累累,加之平日裏揮霍無度,積蓄剩之無幾,急等著一筆錢來救命。恰好就在這時,有人給你送來了二十萬兩白銀,你即刻大喜過望,輕輕送送就將那句話對你爹講了出來,對不對?”

林從容額頭已流出冷汗,忍不住倒退幾步,要推測他收了銀子並不難,可二十萬兩這個數目他絕沒告訴不相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