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夜半歌聲2(1 / 3)

夏紅葉又不說話了,他活著,會有很多人興高采烈地來要他的命,他死了,出錢要他的命的人也一定很高興,唯一不高興的好象隻有他自己。

女道士凝視著他道:“你好象不高興?”夏紅葉將嘴巴閉得更緊,女道士淡淡道:“你不高興也沒辦法,因為你不得不佩服他。”夏紅葉忍不住道:“佩服他?”

女道士道:“他不像你,他是個痛快的人,他殺人殺得痛快,賺錢和花錢也一樣痛快,在女人麵前更痛快。”夏紅葉道:“哦。”女道士低下頭,小聲道:“他至少不會把人家往床上一扔,自己卻在上麵涼快。”

夏紅葉沉默許久,才問道:“你說他殺人殺得很痛快,他怎麼殺的人?”女道士笑道:“當然是一刀砍斷脖子。”夏紅葉道:“一刀砍斷脖子並不希奇,如何能算痛快。”

女道士道:“痛快當然不是說他殺人的手段,而是效率。”夏紅葉道:“這麼說他殺人效率很高?”女道士道:“夠高的,近年來江湖中已找不出效率比他更高的人。”

夏紅葉道:“他難道從沒失過手?”

女道士道:“目前還沒有,隻要你出的價錢痛快,他殺人的效率也很痛快,非常快。他曾經一個月接了十四筆生意,殺了二十六個人,每個人都是被他一刀砍段了脖子。一刀下去,幹淨利落,絕不用第二刀。”夏紅葉道:“他殺的都是些什麼人?”女道士道:“你若認為他殺的是尋常之輩,那你就錯了。”

她笑了笑,接道:“像他這樣一個效率高、辦事又痛快的人,生意肯定不會差的。生意好了,一個人當然是不可能忙得過來,所以他隻能揀利潤高、賺錢多的買賣來做。這幾年他的身價已越來越高,出一次手最少也得收別人一萬兩銀子。江湖中能值上一萬兩這個數目的人並不多,你的命也才三萬兩而已,他的刀若不夠快,又怎能一出手便砍斷那些人的脖子?”

夏紅葉忽問道:“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女道士歎道:“我雖然沒能殺了你,卻也不希望你死在別人手上。”夏紅葉又看著自己的刀,淡淡說出三個字:“謝謝你。”

女道士笑道:“想不到你這人還算有點良心,我不妨再告訴你一點,也是最可怕的一點,他殺人時有個規矩。”夏紅葉道:“什麼規矩。”

女道士一字一字沉聲道:“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除非殺死他,否則他的刀下絕不留活口。”

夏紅葉點點頭,冷笑道:“的確是好規矩,死活都痛快。”女道士道:“那你現在想不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夏紅葉的回答和剛才一樣:“不想。”

女道士道:“這次又是為什麼?”夏紅葉道:“我隻要知道他的規矩就夠了。”

清晨,第一抹霞光自天邊升起。

淡淡的霞光透過輕輕的晨霧,道觀小徑邊的花樹就像是被人用筆畫過一樣。

鷹鼻道士一宿未睡,有夏紅葉在這裏他如何敢睡。但他也沒逃跑,也許是舍不得自己這副家當,也許是因為那女道士一夜都沒出來。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麼,現在都已不重要,因為夏紅葉天還沒亮就走了,他似乎一點也不想在這裏多呆。

他一走,鷹鼻道士的呼吸也感覺順暢許多。呼吸一順暢,精神自然就會好起來,精神好了,當然得找點事情做。幸好這鷹鼻道士的手除了數錢之外,也不是完全不幹點別的,他也和天下大多數道士一樣對花樹園藝情有獨衷。

道士們為什麼喜歡擺弄花花草草,誰也很難說得清楚,但這的確是事實。君不見騷客們筆下對於道觀裏風光的總是不會吝嗇,君不見像道觀寺院這樣的地方,牆壁上若沒有一兩處風雅的塗鴉,似乎是件很沒麵子的事。

風雅的塗鴉不同於一般的塗鴉,它必須是由一個風雅的人在一個風雅的環境下塗出來。風雅的人當然不可能是道士自己,自寫自畫肯定被要被人把臉笑到屁股下麵,風雅的環境卻一定要靠道士自己擺弄出來,鷹鼻道士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其實這個道理也並非是他自己想通的,隻不過有一年秋天,山橘成熟之時,他因為嘴饞,飽餐一頓之後突發奇想,將道觀裏大大小小的道士都招了過來,挖了七八十棵大大小小的橘樹,全給搬了到自家道觀中。正當挖坑培土移栽忙活之際,一個他出家前認識的好友突然來到山上,一見他忙活的模樣,忍不住說了句:果然有幾分道士的樣子。

這句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鷹鼻道士對自己這副德行,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想靠這一行混飯吃,就必須拿出這一行的樣子出來。於是乎腦中靈光一閃,什麼《道德》《黃庭》通通扔到了一邊,開始琢磨起花花草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幾分道士模樣。

誰知這一招還真管用,道觀裏風光漸盛,生意也一下子比以前好了幾倍,上門來的客人慢慢不再介意他的外表,反而稱之為奇人、奇道。皆雲:此方觀主雖模樣平庸,興致卻高雅,實非凡俗之流。

生意好、錢賺得多、又受他人尊敬,鷹鼻道士如何能不滿意。由此越發不可收拾,凡觀中花樹他皆視為命根子,若有觀中弟子未經許可,動了他這些命根子,輕則罰三天不準吃飯,重則七天不準吃飯。他對這些處罰也很滿意,他認為道士本來就應該要瘦一些,瘦了別人才會相信你平日生活清淡,符合出家人的標準,樣子看起來才會順眼許多。別人看得順眼了,生意自然就會更好,同時也可以節省糧食,這樣一算,似乎還是賺了。

虧本的事他絕不會去做的,命就是他最大的本錢,所以這次動手之前他找來了那個女道士。他知道這女道士不僅來曆不簡單,而且對付男人非常有一套,隻可惜他自己並沒試過。

花樹間最讓人頭疼的便是野草,現在已進入夏天,正是野草瘋長的季節,鷹鼻道士已忙得滿頭大汗。他時不時抬起頭,朝夏紅葉昨晚住的地方張望,那女道士竟老半天不見出來,心下逐漸焦躁起來。他本打算夏紅葉一走,就過去找她,可想一想還是算了,做人要知趣。

霞光慢慢散去,天地間慢慢變得清晰明亮,該起床的人,現在已很難再睡得下去。

女道士眼皮雖然依舊是很漲很酸,但她還是很吃力的睜開了。鷹鼻道士看見她走過來,臉上竟有些吃驚,女道士橫了他一眼,問:“他是不是走了?”

鷹鼻道士放下除草的鏟子,站起來道:“嗯,走了。”女道士道:“什麼時候走的?”鷹鼻道士走到她跟前,擠擠眼道:“天還沒亮就走了,看他的樣子似乎氣色不錯。”

女道士哼了口冷氣,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氣色很差了。”鷹鼻道士道:“瞎子都看得出來你昨晚沒睡好。”女道士道:“不是沒睡好,是根本就沒有睡。”

鷹鼻道士晃著腦袋,道:“沒睡?他不讓你誰?”女道士神秘地笑了笑,眯起眼睛盯著他道:“良宵苦短,他怎麼舍得讓我睡。”鷹鼻道士的腦袋不再晃動,卻往下點了點,歎道:“看來這小子的確有一套,不但好看,而且中用。”

女道士咬著嘴唇,冷笑道:“他豈止有一套,簡直他媽的……他媽的太有一套了。”

鷹鼻道士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愣在那裏等著她往下說,女道士卻冷笑著從他身旁走了過去。他還未及轉身,誰知這女道士驟然間旋起一腳,狠狠踹在他屁股上,將他踹進了自己視為命根子的花樹從中。

一腳落定,女道士登時柳眉倒豎,指著跌在花從裏的鷹鼻道士大聲罵道:“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若還敢來找我,看我不拆了你這副老骨頭,姑奶奶對天發誓,從今往後絕不再去敲男人的門!”

罵聲剛落,她腳底跺了跺,緊接著身形一閃,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路邊停著輛紅木豪華馬車,拉車的四匹馬馬頭很高、馬腿很長很健碩,都是千裏挑一的好馬。

這條路隻通向一個地方,有誰要是想到錦繡山莊,這裏便是必經之路,路邊的馬車正是錦繡山莊負責專門接待貴賓用的。

今天錦繡山莊接待的貴賓隻有一個,一個帶刀的人。

沒人知道這人究竟來自哪裏,也沒人知道他出現在江湖中到底有什麼目的,但他的確是這裏的貴賓,因為他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