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重新拆掉石膏的時候,B市已經完全進入了寒冬,陳楠從天氣預報上聽說今年從西伯利亞入境的寒流來勢凶猛。
她抬頭看了眼霧靄重重的天空,覺得整個嚴冬就像蓄勢待發的鬼魅,在悄無聲息的黑夜裏緩慢迫近著。
而這種詭異的力量,也因參破了她深藏的心思,而露出那副罪惡的獠牙,潛伏在所有暗潮湧動的死寂裏,等待著最後的進攻。
這是2012年的12月,因為某個愚昧的預言,全世界人民都陷入在一片未知的恐慌中。他們數著日曆本上被倒劃去的時間,仿佛可以看見死神正在黑暗裏,緩慢鋪展開自己那張可以吸納世人靈魂的天羅地網。
於是,在那與日俱增的躁動與不安裏,他們似乎再也不會看見來年冰雪融化時的陽光了。
關卿依舊沒心沒肺的活著,那天,她穿著一件深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站在陳楠麵前,手裏拿著一隻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對方,她說:“陳楠,生日快樂。”
那時候陳楠就這樣平靜的接過了禮物,然後看著那人撲閃著的睫毛,像極了黑夜裏鬼魅的燕尾蝶,無所畏懼的躍動著。
周健在很晚的時候跑到她們宿舍樓下來,送給她一個閃閃發光的水晶玻璃球。他說這是他爸從希臘帶回來的,如果人們對它許願,就能成真。陳楠知道,這都是周健的鬼話。
好像那天晚上所有熟悉的人都送了她一份或輕或重的禮物,除了許林洋。他隔著話筒傳來久違的聲音同她說:“陳楠,對不起,我沒法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回來陪你。”
陳楠低沉著嗓音,用難以分辨的語氣詢問他:“如果月底都沒法回來,可能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許林洋便失聲笑了出來,他說:“陳楠,這些謠言,你也會當真?上一個跨世紀的年頭,在1999年,那時候的謠言聽說傳得比現在還要厲害,但也還是平靜的度過了。”
陳楠又搖了搖頭道:“聽說最近好多人賣了房子,拿到一筆錢就出去逍遙快活了,所以事情還沒到來之前誰知道結果呢。”
聽罷許林洋便放慢了語速,十分柔和的告訴她:“你隻要想著元旦那天晚上,我可以站在你的麵前,就不至於擔心太多了。”
陳楠正嘀咕著,忽然又無比驚喜起來,她說:“我聽很多人講,這次元旦的時候會下來年的第一場雪,我好久都沒有看過雪了。去年在深夜裏落過幾片雪花,可是誰知道呢,很少有人能在半夜看到這些,所以我要等你回來陪我一起看。”
許林洋聲音裏便換了嬌寵的味道,他說:“好的,陳楠,那等我回來陪你一起看。”
掛電話的時候,許林洋又跟她說了句生日快樂,陳楠心裏難過極了,但她依舊假裝開心的樣子,回複了對方一句:“謝謝。”
那會她隻是看的不透徹,他們到底是戀人,還是掛著戀人名號的陌路人,因為在即將到來和已經到來的所有重要事件裏,他都不會在的。
而學校也絕不會因為這些毋須有的事情放過他們,月中的時候,新一輪模擬測試應期而至,為此,陳楠覺得很是頭疼。
那段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沈文靜感染了,物理課完全聽不進去,連基本的公式都會被繞進去。
她每次都將筆嗑在下巴底下發呆,有一次被班長看見了,他說:“陳楠,如果你還想考個名牌大學,那物理至少得在劃分線上拿到B,有可能的話,盡量得去爭取A。”
所以當陳楠拿到自己成績單的時候,她險些躲在廁所裏哭出聲來。起初時,她隻覺得這次考試很難,但成績是不會騙人的,她這次的名次下降了八十名,物理考了前所未有的低分,33分。
雖然班長考得最高也隻是剛過了及格線,可她的分數依舊難以啟齒。那一刻,陳楠想的不是怎樣總結錯誤,而是害怕著如何將這個結果告知家人。
最終她還是沒有勇氣撥打那通電話,隻瑟縮在角落裏發送一段成績信息給爸爸。陳楠是在上晚自習的時候,收到爸爸回複的信息的。他隻簡單打了六個字,卻實在戳痛了陳楠的內心,像一根針般,嵌入其中,疼痛到心坎裏。
爸爸說:“我對你很失望。”這比那些憤怒的責罵聲來得更加傷人,連預防的底氣都提不上來。
陳楠去找了關卿,關卿見到陳楠的第一眼,似乎就看透了對方的用意。
她說:“陳楠,你是不是考砸了?”
於是,掛在那個女孩眼角打轉的淚珠,忽然就不受控製的滴落下來。她便陪著她一起,坐在光影照耀下的台階上,看著她哭。
中途的時候,陳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爸爸。她眼裏尚且噙著淚水,隻能咬了咬牙接通了。
她小心的叫了句:“爸。”聲音依舊是哽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