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質疑,既然拒絕,我又怎麼來的?這點,我沒敢問出口;其實想想,也不難明白。男人嘛,無外乎強勢和誘惑。這兩點,我在逍遙身上都用過的。不過,我多是用酒灌醉了她,也不知父皇是怎麼做的……反正有了我,父皇便再沒納妃,後宮也再無子嗣。那些女人們可憐麼?也許,可畢竟是弱肉強食的地方,誰又不可憐呢?

母後不再言語,我知道她是在懷念。半晌,她終於道出了父皇臨終時,和她的“密談”。母後說:“那天,屋外烏雲密布;屋內,我叫人掌了許多許多的燈燭,照的室裏似白晝一般。……你父皇他就那麼拉著我的手,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眼中的不舍和深情是真的,真的很真切。”她說:“他告訴我,無論我做了什麼,他都不怪我,因為那是他虧欠的,他永遠都無法磨滅曾經對我的傷害。”她說:“他說他知道我一直都是愛他的,否則不會報複了二十年,可他也深愛著我……”最後,母後講不出來,泣不成聲。

我也不知該如何解勸,相愛的人竟就這般過了一生;我不禁想起我和逍遙來。

後來,母後又道:“你父皇不準我殉葬,他說他會來接我的,時候到了,他會親自來的。我一直等著……”母後說:“你舅父的下場,我早已猜到。那麼倔強的人,性情太過猛烈,勢必是要折的。……詡然,你別怪母後,母後所做全為你好,否則是無顏去見你父皇的。”母後說:“太傅大人是受了你父皇的命令,才那麼做的。你,誤會他了。”母後又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可我的腦子已經木了。我全神地浸在悔恨中。瞧,我都做了什麼?對逍遙,對我們的孩子。這些年,若不是母後強勢的保護,她會不會很危險?我有些害怕,害怕去麵對逍遙。

隱約中,好象母後摸著我臉頰,歎氣道:“詡然,逍遙是個好姑娘,比母後好千百倍的女子。你既愛她,便不該負她。不要讓她傷到再沒力氣、沒勇氣去愛你,那時,你便後悔也莫及。”母後說:“你若不愛她,便不許你再擾她清淨。……不要說什麼,把你的愛放到了心底的最深處。……記住,無論你放在哪裏,但凡是放下了,便是不愛了。愛,是不舍得讓她為自己犧牲的。”

母後的話重如鼓錘,狠狠地錘到了我的心裏。因為這,我才會瘋狂地去強國,期望換回佑澤,這樣,我才有權利去重換回逍遙的愛吧。

那天,我和母後聊了很多。後來,她讓我回去,說是想梳洗一下。我聽後頓感不祥。便撇開臉皮無賴起來,因著難得的耍寶,母後才許我幫她梳妝打扮。

那天,母後固執地要換上畫中的那身粉衣。四十九歲的母後依然顯得年輕,隻是身上多了許多滄桑。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你怎麼忍心讓我等了這許久?”母後飽含熱淚地將手伸向畫像。我驚恐地大聲呼喚“母後”,可,她再沒理我。

那天,我將自己關在母後房中。直到傍晚,逍遙強硬地闖近來才打破了環繞著我的黑暗。“遙兒,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窩在逍遙懷裏痛哭出來。“母後一定走得很幸福。”她柔聲勸著。

那時,她也是剛從鬼門關裏逃出來;這個認知讓我加大了恐懼,我拚命抱緊她,不停的問:“遙兒你說,你說你不會離開我的,是不是?快說啊!”她沉默。得不到她的答案,我更是焦急。許久,她才張開緊抿的雙唇,說“好”。那時,我笑了,一定笑得很滿足。

母後是幸福的,那時她一定見到父皇身著白衫,一臉依戀的去接她。無論是不是幻覺,那一刻的母後是最幸福的。

第二天,父皇的舊臣搬出壓下十年的聖詔,聖詔中說,父皇要求在母後百年後,打開他的墓殿,將他們放在同一張冰床上,手牽手、肩並肩地躺在一起。

……

“母後,我該怎麼做?”我失神地自語,不敢想象逍遙知道真相後的反應。她不是母後,她沒有母後的狠決。否則,我寧願她報複,報複我。可……我的逍遙很笨,笨到隻會傷害自己;她不是母後,她沒有母後的隱忍,她不會像母後接受父皇那樣地接受我。心中的痛,清晰地告訴我,這回,我把逍遙對我的愛,逼到盡頭了。

……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要來,月亮沉下,托起紅日;逍遙的生辰、佑澤的誕生日、我將親自迎回兒子的日子終於到了。我命人帶著五年前準備的太子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去。

站在城門處等候著的我,竟天真地祈盼,祈盼這一切都是佑澤淘氣鬧出的玩笑。一個時辰後,沙土翻滾,一隊掛著白幔的馬車莊嚴的駛來。待停下,我快步上前,來到最大的車邊,手顫抖著掀開車簾。隨即,那棺映入眼底,我的淚抑不可止。棺蓋緩緩掀起,我的心也被漸漸攥緊,比五年前大了兩圈的佑澤就那麼靜靜地躺著。他白了些,可能是有些冷。

“陛下,一個時辰前,奴婢已幫殿下梳洗過了。”

我點點頭,伸手將佑澤抱起,不理睬周遭的驚呼,放他在腿上,輕輕地給他寬衣,換上太子袍。“佑澤,父皇來接你了,親自來接你了,你知道麼?父皇守信用呢,你也要替父皇在你母後麵前講講好話啊。”我笑著換好衣服,抱他下車,一步一步地走進宮門,一步一步地向“錦光殿”走去。“傻小子,你怎麼這麼輕呢?”我能感覺心在顫抖,身後已哭成一片。

“都閉嘴,不許哭!”我嚴厲地喝道,你們會驚到逍遙的,她還什麼都不曉得呢!路很遠,我想寫完詔書,便直說吧!總得麵對的。

走進內重門,遠處的身影向我宣告:天,黑了。逍遙站在那裏!誰多的嘴?!第一反應,我向四下看去。旋即一笑,誰說的又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逍遙已經知道了。我硬著頭皮,一步步向前;每一步,我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逍遙愈加緊促的呼吸聲。終於到了,麵前的逍遙鎖緊眉頭疑惑地質看著我,等待著答案。